黃成林自打從工廠離職後,便在街頭上認了個鼎鼎有名的老泡兒做大哥。
沒錯,是老泡兒,而不是老炮兒。
這年月沒有老炮兒的說法。
“泡兒”是一個比較含混的詞語,其中有混混的意思,也有流氓的成分。
但似乎又讓人鬨不清這種人的身份和來曆,反正不是正經人,可能就是個坑蒙拐騙者。
“老泡兒”即“老混混”,年少者稱為“泡兒孩子”。
這年月老泡兒可是個“光榮”的職業,整天摟著尖果兒吃香喝辣下館子。
缺錢了,大白天就敢明偷暗搶,天一黑走單了就許給你一悶棍,到了晚上招點女流氓設個仙人跳。
跟說書的差不多:“此路是我開,此樹是我栽,要想從此過,留下買路財!牙嘣個不字,管殺不管埋!”
在許多年輕人眼中,沒有比“老泡兒”更適合他們的行當了。
要想當“泡兒孩子”還得有老泡兒引路。
黃成林的引路人名叫“一腳震朝陽”。
此人在解放前就是老流氓了,四十多歲的年紀,曾經被處理過好幾次。
另外一個人是個女人,名叫“建國門一枝花”。
這裡的“一枝花”可不是說人長得漂亮。
這年月女人綽號帶“鳳”和“花”都是女流氓,行話叫“圈子”,打架也挺厲害,聽著就讓人慎的慌。
“一腳震朝陽”和“建國門一枝花”是老相好,整天在公園胡混,靠著放鴿子坑蒙拐騙過日子。
這不,新收了一個“泡兒孩子”,得試試孩子的膽量,看有沒有吃這行飯的天賦。
“一腳震朝陽”和“建國門一枝花”帶著黃成林來到了西直門隧道口。
“一腳震朝陽”讓黃成林朝著火車砸塊石頭,就算是正式入行了,以後帶著他吃香得喝辣的。
黃成林最開始的時候答應了,等火車衝出來的時候,卻又縮了回去。
“一腳震朝陽”見狀,恨鐵不成鋼罵了他慫包蛋,然後自己抱起石頭砸了下去。
你要說“一腳震朝陽”純心要砸傷人,他還真沒那個膽子,就是為了在相好的麵前出點風頭。
好巧不巧,黃成林耽誤了點時間,“一腳震朝陽”砸出石頭的時候,火車正好衝出來。
“一腳震朝陽”見惹了禍,叮囑黃成林要講義氣,這事兒誰都不能告訴,然後帶著“建國門一枝花”一溜煙的跑了。
“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”講完後,黃成林耷拉下腦袋。
黃老爹鬆了口氣,感激的看了看李愛國。
黃成林沒有扔石頭,不算是主犯,說不定能從輕處理。
他拉著黃成林的胳膊說道:“孩啊,你趕緊配合公安同誌抓住那啥一腳和一枝花,戴罪立功啊。”
黃成林抬起頭看了看李愛國。
李愛國點頭:“你要是配合的話,我們在處理你的時候,會按照規定考慮從輕處理。”
黃成林這會也不想當“泡兒孩子”了。
指著門外說道:“一腳震朝陽和建國門一枝花具體住在哪裡我也不清楚,他們平日裡經常在朝陽公園耍。”
“走,現在咱們就去朝陽公園!”
黃成林被打得鼻青臉腫的,衣服上也沾了不少血漬,黃老爹端來熱水,幫他用毛巾擦掉血漬。
黃成林疼得直吸溜著,小聲嘀咕:“那家夥下手也太黑了。”
“要是下手不狠,你能醒過勁兒?你得感謝人家。”黃老爹嘴上罵罵咧咧,手頭卻輕了幾分。
洗漱完畢,換了乾淨衣服,黃成林被周克押上了吉普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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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愛國拿起毛巾擦了擦手,抄起那把放在櫃子上的燕兒衣,背著手出了屋子。
野菜大娘從人群中擠出來,攔著了李愛國的去路,將兩個雞蛋塞到了李愛國的手裡麵。
“大娘,您這是乾啥,我們在工作,不能接受群眾的禮物。”
野菜不值錢,但是雞蛋就不一樣了,每年都有段裡麵的乘務員因為收了乘客雞蛋,替乘客捎帶貨物,安排座位被路風辦處罰。
“同誌,這雞蛋是我老婆子欠你的。”野菜大娘緊緊攥住李愛國的手。
“欠?”
“是啊,黃成林這下子經常偷我家雞蛋,這次他要是改掉了壞毛病,我家的雞蛋不就不會丟了嗎?你說說,我是不是欠你了雞蛋?”
野菜大娘的腦回路讓站在旁邊的周克一時間瞠目結舌。
不過仔細一想便明白了。
野菜大娘和大院裡的住戶確實討厭黃成林,但是畢竟是看著黃成林長大的,也不忍心他就這麼毀了。
要不然的話,就憑黃成林偷雞蛋的事兒,野菜大娘就能把他告到派出所裡。
現在黃成林雖被抓了,但是迷途知返,願意配合公安辦案,處理得也不會太嚴重。
李愛國的處理方式可謂是兩全其美。
周克此時已經想替李愛國把雞蛋接過來了。
這兩個雞蛋吃起來肯定噴香。
李愛國搞明白來龍去脈後,掰開野菜大娘的手,將兩個雞蛋塞到她的衣兜裡,又從籮筐裡抓了把燕兒衣。
“大娘,您的心情我理解,但是這雞蛋我是真不能要。我最喜歡吃野菜,今兒就偏您來。”
野菜大娘還說著“這孩子還真是.”,李愛國已經邁步朝著吉普車走去。
在外邊玩的老泡兒,都講究規矩。
陌生的老泡兒在街頭相遇,相照,看著不順眼,就有了茬唄兒,那就得用玩拳或撂跤來解決。
在大街上玩拳容易被群眾報告派出所。
這幫老泡兒便尋了個地兒,專門用來解決糾紛。
朝陽公園的東南角有個破亭子,就是專門辦這事兒的地方。
此時一群老泡兒蹲在一塊,一邊曬太陽,一邊看人撂跤,時不時的好叫兩聲好,順帶著還能展現自己的英雄氣概,拍拍婆子。
一枝花也在場,一腳震朝陽自然不敢去拍婆子,隻能抽著煙吹牛。
一腳震朝陽夾著煙興奮的說道:“不瞞哥幾個,上星期哥哥我乾了一件大事兒。匝火車,你們敢乾嗎?不敢吧,哥哥我乾了!”
老泡兒靠什麼獲得江湖地位,靠的就是看誰乾的壞事更大。
匝火車就算在這年代也算是大事兒了。
當時就有幾個老泡兒對著一腳震朝陽豎起大拇指:“行啊,老哥哥,您現在擱在咱們四九城得數這個了。”
“這算什麼,等過兩天,我在砸一次,到時候哥幾個都去捧場啊。”
一腳震朝陽仰著腦袋正得意洋洋,突然看到黃成林被一個身穿油包服的家夥帶著走過來,他們身後還跟著一群鐵道公安,頓時感覺到不對勁。
他站起身轉身就想跑。
砰!
李愛國直接摸出槍,剝開保險,對著空中鳴了一槍。
這一槍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,那幫子正在吹牛的老泡兒和鳳兒、花兒紛紛下意識的抱著頭蹲在了地上。
亭子裡麵兩個正在撂跤的年輕人一個摟住對方的腰,一個攥住對方的脖子,也呆愣在了地上。
一腳震朝陽轉過身,看著李愛國走過來,直接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。
“哥們,彆開槍,石頭是黃成林砸的,跟我們沒關係,你抓黃成林一個人就夠了。”
李愛國也趁機細細打量這個老泡兒。
他一身毛兒藍。上身小翻領製服,下身兒六寸半至七寸的瘦腿兒褲;褲子是雙屁兜兒,右手屁兜裡還要塞一塊白手絹兒,但隻露出白手絹一角兒。
最關鍵的還是他的那雙鞋子,油光鋥亮大皮鞋!
這人李愛國想起了前世的某個高素質男性。
“看到了嗎,這就是你講義氣的好哥們。”
黃成林看著自己的好大哥、好師傅一見麵就出賣了自己,感覺到三觀被震碎了,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了。
你就算是要投降,好歹也得展現一下老泡的氣勢,見麵就跪算什麼英雄好漢?
要是換成以往,一腳震朝陽肯定不能丟了麵兒,就算是被抓了,也得跟這些雷子好好掰扯掰扯。
關鍵是這油包服一見麵就開槍,一下子鎮住了一腳震朝陽。
這裡可是公園,還有那麼多人在旁邊,就這麼直接開槍了?
還有隨後這些人的動作,幾個呼吸的功夫,所有老泡兒都被圍住了,退路也被切斷了。
甚至那個瘦高個還帶人搜去老泡兒身上帶著的匕首、鋼管子,就連鞋底子裡的刮胡子刀片也沒收了。
這些人簡直比解放前的八嘎進村還三光。
這一幕讓一腳震朝陽看呆了。
他到底犯了什麼大事兒,能讓特種部隊的人冒充鐵道公安來抓。
這會要是再逃跑,那才是找死。
每個能活下來的老泡兒彆的能力沒有,眼力那可是杠杠的。
周克這會已經帶人將所有老泡都圍住了,親自帶了兩個鐵道公安走到了一腳震朝陽麵前,從腰間抽出手銬。
“有什麼話,等回到局子裡,你可以慢慢講。”
“那個什麼一枝花呢?”
一腳震朝陽雙手被銬子銬著,特彆的配合,指了指人群中的女人。
這女人大概二十多歲的年紀,長得相當一般,卻塗脂抹粉,紮著馬尾辮,腳下是白襪套兒,配小圓口兒布鞋。
這會看到被點出來了,當時就站起身指著一腳震朝陽的鼻子罵道:“老娘早就看出來你是個杵窩子!”
“抓了!”李愛國沒等一枝花發揮罵人功力,便揮了揮手。
一腳震朝陽和一枝花被塞進了吉普車裡,由周克帶回機務段派出所審完。
現場還蹲著十幾個老泡兒和鳳兒、花兒。
李愛國聯係了當地街區的派出所和街道辦,請他們把人帶回去好好審查。
當地對朝陽公園東南角的事兒也有所耳聞,曾經出動過幾次,每次這幫家夥見到公安來了,扭頭便跑了。
這次被機務段派出所來了個一窩端,興奮得那個老所長表示要給前門機務段送張大獎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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