衙役火急火燎地說罷,連忙轉身對劉承宗點頭哈腰道:“將爺,他是安塞城的殺豬匠,城裡沒豬了。”
“殺豬匠?”
劉承宗上下把郭紮勢打量一番,小臂結實得嚇人、整個身體像個門板子、兩個腮幫子鼓鼓的。
殺豬匠不是肉鋪裡的屠戶,每個村莊皆有這個古老職業,哪怕村莊再小、人丁再少,和棺材匠一樣,是較為德高望重的營生。
相對而言是村莊裡有人緣、生活條件較好的人,誰家需要動手殺豬,就會找殺豬匠,報酬一般是給點錢、管頓飯,再留下蹄子。
趕上鄉鄰要立個字據,通常都會把這些匠人請過來當個見證人。
過去長起來的大肥豬要四五個壯漢按住才能殺死,可到如今這個職業已失去存在的意義,人都要餓得活不下去,黑龍王廟山的雞子餓得眼都睜不開,更彆說豬了。
似乎是衙役口中蔥油烙的餅吸引了郭紮勢,他牽著跪好的小娃,默不作聲看著劉承宗。
“我今天給你一塊餅,到明天你又要怎麼辦?”
不是劉承宗心疼一塊餅,他對餅不心疼,但確實不喜歡郭紮勢這種武裝乞討的態度,何況他覺得沒意義。
給他張餅子,對郭紮勢、對劉承宗,都沒意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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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何意義?
一頓吃不飽的飯難道能被稱作知遇之恩嗎?這至多是精準扶貧,過了今天這父子倆往後該餓死還是餓死,該去當強盜還是去當強盜。
個人本有個人際遇,但劉承宗想驗證件事。
郭紮勢並不迷茫,他的目標非常清晰:“我隻要一頓飯,絕不纏著拖累將爺。”
那一瞬間劉承宗腦子裡有許多想法,正逢著那早前進城的衙役拉著板車,板車上坐驚魂未定的婦人與三個童男童女,他看著板車問道:“會趕車麼?”
“嗯?”
殺豬匠不是傻子,作為殺豬匠其實見識比許多農人多得多,最開始沒反應過來,不過緊跟著就連忙道:“會,牛車馬車都會。”
“家裡還有彆人?”
“沒了,就我娃,他吃的不多,有一點就能活。”
“給我趕車,管你一天兩頓,未必能吃飽,乾不乾?”
郭紮勢搗頭如蒜,把刀子扔在地上,不但自己磕頭還拉著小娃一起,才磕三個頭,人已哇哇大哭乃至嚎啕。
這哭泣來的太過突然,讓劉承宗手足無措。
沒人想死,尤其是餓死,所以為多活一兩天的幸運,磕幾個頭可以理解。
但這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,沒有三十多歲的男人會因為一份這樣的工作而哭泣,尤其是在陌生人麵前哭得像個娃娃。
他說這是第一次乞討,他祖上四代都在安塞城殺豬,一代代子承父業,從未經曆過這樣的事。
安塞城沒有豬了。
當天崩地裂大廈傾頹,他成了最沒用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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