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頁
傍晚,圍城營地已飄起肉湯的香味。
城外挖掘壕溝的戰輔兵放下手中鐵鏟,擦拭汗水向西望去,斜陽放出萬丈光芒,漸沉山中。
城南軍士正在列隊,周圍的戰輔兵滿是愜意地看過去。
人們知道,那是曹長官的炮兵。
又到了該放炮的時間了。
東西兩側,各有二百餘人列出兩個相對的小方陣,前麵的破縫席地而坐,後麵的破縫站著。
曹耀站在正中間,抬手拍著他那門寶貝紅夷炮:“來,今天該左隊左什了,右什在旁邊看著。”
兩什戰輔兵早就按捺不住心中激動,一左一右跑上前來。
隨後又被曹耀斥責一通:“你奶奶的,說多少遍彆站炮後邊,離放火藥包的木桶也遠點,彆往上湊!”
曹耀特彆喜歡吵士兵。
這會讓他有種安心的滿足感。
就像回到十二年前,天沒塌地沒陷,他還是京軍火器營裡挨訓的大頭兵。
時過境遷,他也成了教炮兵的教官了。
“怕什麼畏手畏腳的,它和湧珠炮沒啥兩樣,來,裝藥。”
藥包是劉承宗的主意,直接把火藥顆粒、木馬子和炮彈都提前用織物包裹好,直接塞進炮管裡。
短時間內這東西沒太大意義,定裝實現意義的必要條件,是火炮定下一致的規格。
就他們如今大小炮隻七十餘門,卻分了湧珠、虎蹲、佛狼機、紅夷四個種類,這四個種類又分出十六種不同口徑。
也就是他們炮彈一直靠繳獲來混用,否則還能排出三十多種火藥、炮彈的裝填方式。
劉承宗想了想,這種情況下搞定裝藥,完全是無稽之談,副作用遠大於正麵意義。
這也是他讓工哨在山西,先做一批火炮的初衷,把規格定下來。
口徑統一了,彆管三種也好、四種也好,後麵就可以用定裝藥包,減少火藥運送出現的問題,也能讓炮兵裝彈更快。
這次炮兵拿出來的定裝藥,是霍老爺家窗簾黃紗綾做的,炮彈那頭用的紅布。
紅布打出去好看,包裹住炮彈的布料燒不完,所以嘭一聲,炮彈撞破硝煙打出去,然後硝煙漸散,空中會落下來塊紅布。
其實劉承宗設計這個的時候,特彆想羅汝才。
羅汝才愛收集布料,那家夥全身上下的東西都能包裹炮彈。
逮住個羅汝才往火藥桶旁邊一按,要不了多久,什麼織物最合適的答案就出來了。
炮兵們順利完成檢查炮膛的工序,把黃紗綾藥包塞進炮管,隨後在火炮火門處持錐子紮破藥包,點火手倒入火藥站在側麵。
裝藥的和點火的都是輔兵,瞄準的是戰兵。
曹耀在旁邊道:“這門炮非常好,炮管極平極直,教你們的炮訣要仔細背,不背你怎知道能打多遠?”
他知道一套各種火器在固定炮彈重量,以不同角度和裝藥量調節拋射射程的口訣。
不過最近他發現那套口訣過時了,因為眼下這紅夷炮是長身管的炮,他從前在京營背的炮訣都是短管炮。
這事他和劉承宗提過之後,二人還是決定都先讓軍士照這個背著,以後有時間、有了新炮,再重新計算一套炮訣。
這麼一個看起來簡簡單單的小東西,可是對他們來說,卻需要牽扯巨大的人力物力和精力。
但現在很好,這座驛城不論如何都要用炮轟,距離又是固定的二百步,火炮角度接**射,非常適合定裝藥包的實驗。
瞄準的戰兵已退到火炮側麵,隨一聲下令,點火手使綁火繩的小鐮刀引燃火藥。
旋即炮彈轟出,打在驛城的城門樓上。
“打得好!”
曹耀轉頭誇了一句,看都沒看城上的反應,待硝煙散去,輔兵清理炮膛完畢,他看著炮膛裡勾出來的碎屑,暗自點頭:“這個也不錯,價錢和錦綢差不多,沒平羅和潞綢那麼貴。”
這幾天他試過很多材料,綾羅綢緞、紗絹綃紡、葛絨錦繡,幾乎沒有他們搶不到的。
最好也最貴的是潞綢,又細又密,最重要的是易燃。
燒起來幾乎什麼都不會留在炮管裡,即使剩下一點東西,也像灰一樣,一擦就下來了。
布料便宜,但布料燒不儘,清理炮膛時一不小心就存在裡麵,清理不到位很容易在下次裝藥時引燃火藥。
生絲其實也不錯,不過需要二次加工。
但那些東西他們手裡都不多。
第(1/3)頁
第(2/3)頁
當然潞綢也不多。
但是潞綢嘛,是潞安府做的綢緞。
在萬曆年產能過剩到山西士庶家家皆有潞綢。
產地就在隔壁,好弄得很。
打放完成,曹耀又開始給炮兵們上課,就地講述他對火器的認識。
簡單來說就是所有火器都是一樣的,彆管是永樂火銃還是鳥銃、三眼銃的還是五眼的、短銃還是長銃、小銃還是大炮,在他眼裡都一個樣。
就是個封住單邊的管子,區彆不過在於大小罷了。
管兒且長且直,打得就準;管兒粗,打得就狠。
萬變不離其宗。
而在圍城營地西邊,劉承宗正端著望遠鏡,看向河穀深處,那裡一支隊伍正在向東行進。
為首一人頭戴勇字盔,身穿黑緞麵窄腿棉褲、披著件敞懷羊皮短襖,淨布從脖頸子包紮到肚臍眼,挎著腰刀走起路來牛氣哄哄。
從走路姿勢和衣裳穿搭上看,是羅汝才沒錯了。
這家夥昂然的氣概,根本看不出幾天前還被人攆得像兔子。
很有精神。
他身後的人都騎著馬,劉承宗知道那裡麵有上天猴、張天琳和宋守真。
鑽天峁書院已經開半年了,山西的收獲太多,以後還會更多,沒點文化人還真弄不清楚。
所以他讓上天猴回家跑一趟,把那八十個賊學生帶回來。
張天琳是率兵保護他們,至於羅汝才,羅汝才是路上撿的。
這家夥也是倒黴,新招募一千多個人手,出門啥事沒乾就撞上艾穆的官軍,新兵見著官軍全跑了。
就四百個老賊慣匪,一路且戰且退,能逃出生天也算有本事。
等他們臨近圍城營地,劉承宗出營去接,一見麵羅汝才就拜倒在地:“劉將軍在上,多謝給小弟報仇,這艾穆打我打得好狠!”
羅汝才這一拜是真心實意,他確實被欺負得太狠了,自聚眾起事以來,他就沒經曆過這樣的戰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