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是大明,也不是擴張。”蔡鐘磐道:“是麗江,長河西沒地方能擴張,它東邊是朝廷的四川布政使司,東南是四川都指揮使司,南邊和西邊就是麗江木家人的地盤了,打尖路往西走二百裡,就姓木了。”
說著,蔡鐘磐又往北指了指:“往西北邊走二百裡,又姓劉,北邊金川使勁修碉樓,他往哪擴張?”
劉承宗不禁莞爾,他就說這個長河西土司怎麼這麼躁動不安,這環境,擱誰都得躁動。
“舅舅做得好,我心裡有數了。”
劉承宗在路上沒說什麼,因為木雅使勁給他介紹自己和陝西商賈的關係,還說讓劉獅子嘗嘗家鄉菜。
是貨真價實的家鄉菜,木雅從打箭爐請來六個陝西廚子、六個四川廚子,帶著從川邊運來的食材,昨天早上就開始在爐霍縣最大的莊園裡醬豆豉、焯筍汁、打老鹵、吊高湯了。
陝西商賈講排場,吃飯也不拉下,川邊的廚子大多是被豪商巨賈帶到這邊,又受雇於各家土司,在打箭爐開起酒樓。
木雅把宴席的排場照著到四川的鹽商規格來,讓劉獅子覺得自己像個土包子。
廚子都是關中人,哐哐擺上了藍田九大碗,燒肘子、燉白菜、條子肉、小酥肉、老豆腐……一堆看著都很硬的菜品裡,他隻和稠酒鍋盔比較熟悉。
川中廚子則上了川北涼粉、蜜製牛蹄花、酒骨糟、芙蓉豆腐、橙醬排骨、甲魚羹還有乳糖老虎。
其實最後那道小點心本是乳糖獅子,原料是用砂糖和牛奶煉成的石蜜加上酥酪,做成獅子的模樣,從宋代起就一直是四川給朝廷的貢品,在蔡鐘磐的授意下讓廚子改了樣式,做成了老虎。
“木土司準備這宴席費心了。”
在琳琅滿目的菜品中,劉承宗覺得每一道菜都很好吃,但他最中意的是桌邊的圓圓的小鹹菜,問道:“那道菜是什麼?”
宴席很讓人滿意,尤其是木雅非常善解人意,知道獅子軍一路遠征,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廚子,同樣的席麵讓獅子軍來準備,那多半是量大管飽,恐怕最好的菜品是陝北名吃……
聽見劉承宗的問話,木雅大有受寵若驚之感,拍著胸口道:“大帥,那是本領下轄的魚通酸菜,用高山圓根做的,今日宴席輪不到它,若大帥喜歡,晚上就上酸菜炒臘肉和酸湯麵。”
劉承宗點點頭,對蔡鐘磐道:“這個好,能做軍糧佐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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木雅被一句話噎得不知道該怎麼接,想了半天才笑眯眯道:“大帥可知道,這頓宴席最珍貴的是什麼?”
劉承宗眨眨眼,答道:“是請來的廚子吧?”
木雅擺手道:“不是,是川鹽,今日所有菜,用的都是趙掌櫃帶來的上好川鹽。”
劉承宗左右看看,這個趙掌櫃是蔡鐘磐讓木雅從成都府找來的商賈,過去是渭南趙家人的同宗掌櫃,做的是鹽和茶的買賣。
坐在桌邊,一頓飯吃得非常謹慎,一個字也不多說。
畢竟對趙掌櫃來說,這一桌子人,不是土司就是叛軍頭目,在他們的地界上,沒一個好相處的。
劉承宗問道:“川鹽有多貴?”
“在下的土司衙門,全名叫長河西魚通寧遠軍民宣慰使司,不產鹽。”木雅輕輕用手點在桌上:“貝母二十兩,換川鹽四斤,鹽運到魚通,就已經都是大塊的鍋巴鹽了。”
貝母是藥材,向來為珍貴之物,有很好的止咳化痰功效,川貝枇杷膏裡的川貝,就是這個。
二十兩貝母才能換四斤鹽,劉承宗覺得自己有點低估鹽的價值了。
在他看來遍地都是鹽,談不上珍貴,但這建立在獅子軍地盤廣袤的條件下。
如果以長河西這種幾百年地盤沒變化的土司來看,沒有鹽就是沒有鹽。
“大帥是辦大事的人,長河西大事幫不上忙,但大帥若是用的上在下的領地,隻要能給我些廉價的鹽,萬事好商量。”
木雅心裡一直非常期待劉承宗和趙掌櫃會聊什麼走私買賣,他覺得應該是鹽,所以才一直努力把話題往那邊帶,就是希望獅子軍用他的領地走私鹽時,能給他開個小口兒。
但劉承宗想乾的事是移民,雖說四川的鹽井很近,但大規模走私對他來說意義並不大,兩地海拔上的差異,甚至能抹消從囊謙運鹽過來的長遠路程。
不過木雅都這麼說了,劉承宗便問道:“木土司,既然你這麼說,有鹽萬事都能商量?”
“能,隻要這鹽的價格不太貴,哪怕半斤貝母換四斤鹽,都行。”
“我不缺貝母,過來的草壩子上遍地都是。”劉承宗看向木雅:“我缺一樣東西。”
木雅湊近了:“啥?”
劉承宗道:“糧食。”
聽見這倆字,木雅心裡就一突突。
他想過劉承宗缺錢、缺彆的東西,萬萬沒想過劉承宗缺糧,他不敢想。
缺啥都能換,唯獨缺糧這個事,往往意味著戰爭。
因為糧食消耗大、重量大、運輸困難,一旦糧食產生缺口,不是簡簡單單能靠貿易解決的問題。
他見過劉承宗的兵,一個個體格強壯裝備精良,這幫陝蠻子發起狠來,恐怕自己加上雅州的兵都不夠他們打的。
大圓桌上的氣氛猛地凝固,木雅後背已被汗濕,他深吸口氣:“大帥的意思是?”
“我有個想法,我來時看過康寧府大多數土地,很多地方能開墾種糧的地方,都沒種地。”
劉承宗不知道木雅的緊張從何而來,他缺糧,但獅子軍的地盤足夠大,還不至於把兵餓著,隻是糧草對後續的移民來說有很大缺口。
“你把大渡河以西適合開墾但沒開墾的土地,山地、穀地、台地、鹽堿地,租給我。”劉承宗張開手道:“五畝一斤鹽,有多少,我租多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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