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向禹沒說話,轉過頭看著鐘虎,歎了口氣。
收容婦孺並不是劉承宗的意思,而是劉老爺下的令。
劉向禹仔細回味劉承宗傳回來的信,劉承宗的意思是虎墩兔改變態度就可以聯合,而國師汗不好糊弄,所以早晚要打。
但是對劉向禹來說,這是他最不樂意見得的結果。
內心深處,他希望劉承宗能和衛拉特人談一談,做出一點妥協,給青海帶來安穩的後方……至少安穩一年。
劉老爺對局勢非常無奈。
兒子們在蘭州的行動如果順利,短時間糧食短缺的問題解決,河湟又收獲大量人口和耕地,他們可以鬆口氣,走出困境。
單單大明在東邊的威脅,隻要能打贏,河湟產糧地在他們手上,後勤壓力很低,長期對峙的成本他們負擔得起。
萬萬沒西邊想到又來了韃子,還是兩夥兒韃子。
如果照劉向禹的想法,如果能避免戰爭,他能接受讓出部分牧區乃至讓出進藏通道。
這是個取舍問題,綽克兔、虎墩兔都沒有後方,不敢往無人區跑,很容易就能把他們包圍。
但衛拉特有天山南北的牧地,又有龐大到難以被元帥府包圍的兵力,若首次作戰不能將之殲滅,元帥府將不可避免的反受其擾,隻能以海西海北屯放重兵應付。
哪怕僅屯兵一萬,從西寧城到海西海北也得建立起相應的五站糧倉糧道,而糧食路耗還是小事,他們的主要敵人不是蒙古,而是大明。
西邊多屯兵一萬,東邊就要少屯兵一萬,一旦腹背受敵,這兩個敵人很有可能會選擇同一個時間發動進攻——秋收前後。
不論哪邊突破,辛苦一年種的地就都沒了,尤其在劉承宗決定河湟統一農作物耕種之後,這既是解決糧食缺口的權宜之策,也使元帥府農業變得脆弱。
劉向禹很少從軍事方麵考慮問題,因為琢磨不清,倒是對他來說政治和經濟方麵一目了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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經過他的計算,西寧府能養活脫產官軍的極限是三萬,兩麵樹敵東西防禦,會讓西寧府被拉到最緊張的狀態。
就算是一張弓,總這麼被拉著也會壞掉,更彆說如今的年景老天爺就像在天上扔飛刀,誰也不知道河湟穀地什麼時候會旱。
因此在他看來與其跟衛拉特的國師汗對抗,倒不如各取所需,至少從國師汗的使者那可以看出,這個蒙古貴族是個可以溝通的人。
從鹽湖到囊謙中間數百裡的無人地帶都拿去讓蒙古人放牧,最好雙方達成共生,哪怕就一年。
一年足夠讓元帥府緩過來,兩年就能把國師汗甩在身後。
但劉向禹說了不算。
最關鍵的是他自己也不能確定,自己的想法是對是錯,因為元帥府長久以來隻有劉承宗的想法得到驗證,不論多野、多偏激的計劃,最終都能達成,並讓所有人活下來。
所以劉向禹隻能搖搖頭,對鐘虎道:“拖吧,等你家元帥回來,主力軍回來之前,這近十萬蒙古軍隊,元帥府插不上手。”
鐘虎問道:“拖?”
“對,拖下去對我們有好處,大帥想讓虎墩兔端正態度,但在我看來,虎墩兔不是個容易操控的軟弱之輩,他要非要有主見,才能一意孤行。”
這場蒙古人之間的戰爭,短時間內元帥府無力左右。
天就算塌了,就算蒙古兵打進俱爾灣拆了市場,甚至把新城平了兵臨西寧城下,元帥府主力軍隊也不能回援,必須以搬運蘭州的錢糧為重。
蒙古人就算包圍西寧城,也不會讓他們完蛋;但元帥府沒有蘭州的糧食,今年秋天之前就完蛋了。
“如此說來,虎酋倒是最好把家眷放進海上,三萬人的糧,我們擠一擠還是有的,否則萬一虎酋被擊敗,不至於全便宜了衛拉特。”
劉老爺改變不了大局,兩支蒙古軍隊在他們的地盤上打仗,又讓他滿心窩火,隻能琢磨著先從虎墩兔這收點利息。
鐘虎搖搖頭道:“太爺,我派塘騎過去看過,虎酋那邊輜重不多,一直找我們要糧;但衛拉特人的牲畜很多,他們應該不怕拖。”
“他們應該怕,天山也是四戰之地,四萬衛拉特聯軍在哪都是很強的力量,如今他們精銳儘出。”
這件事,劉向禹倒是很篤定,向鐘虎解釋道:“而且國師汗的使者說過,四部所有大貴族都參與了這次南征,我認為他們不會留在這邊太久。”
“太爺是說他們會撤回去?”
劉向禹搖搖頭,對未來局勢很不樂觀:“回去也得是被我們打回去,青海不能耕種的土地很多,對我們如同雞肋,但對放牧的蒙古人來說,這裡不亞天府之國,我們不打他們不會走,打了沒殲滅也未必會走。”
說罷他搖搖頭:“怎麼人都往南跑呢,沒完了。”
事到如今,劉老爺早看出來了,元帥府的所有麻煩,一直與人口有關,都是被老天爺招來的。
若擱在正常年景,有人往割據政權手上一波波的送人口,換誰都能高興死,偏偏在他們所處的這個時代、這個環境,無比寶貴的人口比毒藥還毒。
都是糧食鬨的……但凡天山那邊有足夠養活所有衛拉特的糧,這幫瓦剌韃子何必竄出五千裡,跑到這裡來打仗呢?
這下好了。
劉向禹輕輕搖頭,望向西北。
如果兒子一定要跟衛拉特開戰,一旦戰端開啟,為了西寧能作為東攻朝廷的大後方,他們就必須也發兵五千裡,打到伊犁去。
這事元帥府自己乾不成,劉向禹有了下一步的目標——甘肅。
隻有六萬嗷嗷待哺的甘肅邊軍放棄沙漠,衝向伊犁河穀的綠洲,才能打到天山南北無瓦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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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好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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