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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河北岸的沙井兒馬驛,人聲鼎沸。
趙世奎把蜀錦長袍挽在腰帶上,提著乘坐牛皮筏子渡黃河時弄濕的靴子,赤腳踏在黃河北岸,岸邊的碎石有些硌腳。
還沒等他環顧水旱碼頭的堆積如山的糧袋,身後兩個雇傭護衛兵器就被收走,一行三人被元帥府軍士推搡著朝前走。
押著他們前進的首領是宋守真,這個造反資曆比劉承宗還早的饑民頭子,自從抵達西寧就在書院學習,到現在也沒個正經官職。
但宋守真從來不慌,因為他知道元帥府對有學識的人才缺口極大,隻要精進學識,總有一天會被大帥想起來。
正如這次,承運在需要用人的時候就想起了宋守真,當河南渡口的地雷都清理乾淨,任命宋守真為河南運糧官,負責記錄每一支隊伍送回來的錢糧,統計數目、裝運上船送至北岸。
承運則在北岸的沙井驛城下接收錢糧,檢查運來的白銀成色、米糧質量,隨後將最重要的錢糧裝箱裝袋運往西邊。
這些工作重複而無趣,把承運忙得像頭吐白沫的小毛驢,可他卻樂在其中,不厭其煩地檢查一車車糧食和銀子。
儘管他隻是個年輕人,經手的錢糧卻幾乎比世上任何人一輩子都多,白銀黃金是什麼成色他看一眼就知道,不同種類的糧食儲存年份也隻需要聞一聞就清楚。
常年管理輜重,與軍事有關的複雜數學對承運來說簡單明了,多少人、多少糧、怎麼運、多少消耗,都已成為本能。
承運正在堆積如山的臨時糧棚檢查米糧,就看見宋守真帶人過來,納悶道:“宋兄,不是跟你說我這邊的匠人已經夠了麼?”
在此之前,承運曾讓宋守真告知南邊的搬糧隊,從西固平城百姓裡招募些工匠,一來是為了在河口建堡,二來則是為打造新的運糧車輛。
自元帥府還是獅子營時,他們運送輜重的車輛就是載糧四五石的二輪小車,那種小車運糧少但不必擔心陷在路上,最關鍵的是跑得快,能跟上隊伍正常行進速度。
不過到如今他們占據河湟,今後從河口到水師衙門的六百裡路都非常安全,也不必擔心運送時間,所以承運要打造更大的車輛,以更少的人手與路耗來運送物資。
他讓人做了三種朝廷用來運糧的新車,都有更高的載重,其中四輪大車可載米糧三十石、兩輪大車可載十五石、小車可載五石,三種車輛都能滿足日行三十裡的需要。
不過若是想跑得更快,就隻能用小車了。
宋守真搖頭笑道:“三將軍,他們不是匠人,是商賈,他說自己是帥府的商賈,我就把他帶來了。”
“帥府的商賈?”
承運轉頭在賬目上記下一行,把自己的隨身佩銃擱在檢查完的糧袋上,這才轉身過來,看著那商賈和身後倆護衛道:“你們是哪個帥府的商賈?”
趙世奎從宋守真的稱呼上看出承運的身份,趕緊放下靴子,恭恭敬敬行禮道:“回將爺,小人陝商趙世奎,在打箭爐與蔡老爺有約,大帥出資一千二百兩與小人合股,成立了天應德商號。”
承運一轉臉,看向宋守真,意思是:有這回事?
宋守真點頭道:“是,給大帥傳過信了,確有此事,不過大帥從囊謙回來就把這事忘了,這才讓我把人帶來,由三將軍跟他談。”
得到確認,承運挑挑眉毛,二哥在南邊打著仗還順便開了個商號?
他點頭笑笑,對宋守真道:“行,我知道了。”
承運先讓護兵將趙世奎引入驛城,二哥讓承運在這修堡壘,劉承運就看上了這座驛城。
驛城在河湟穀地東端,位於湟水北岸的大山台上,這裡由三塊山台組成,一大兩小、兩高一低,完全能依照山勢修出一座難攻不落之城。
承運辛苦設計的計劃,是在高台上修出半座大城,坐在低台的城上,兩城上下相疊,並采用銳角敵台結構,把進口放在單獨的敵台上。
送到前線當天就被劉獅子改了主意,送回來兩份設計,一是把重疊山城也改成敵台,簡單的依照山勢修幾座相連的、互相掩護的銳角敵台;二來則要把大城補全,並同樣在西麵修建銳角敵台。
原因很簡單,承運的設計非常好,唯獨工程量比較大,大概要修三年才能把疊城建好,劉獅子認為三年後他們已經不需要在河湟對抗官軍了。
如果一定要修這樣的城,那不如修得更大點,作為將來取得蘭州城的西麵屏障。
而城周一裡的小敵台倆個月能修仨,在河湟依照山勢水文修出八九座麵向東方的小敵台,即使加上城壕與防炮坡也能在半年內完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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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都不用想,承運選擇了後者。
忙完自己手裡的事,承運登上沙井驛城,把官房內休息的趙世奎請到驛丞衙門,各自落座,這才笑道:“如今事務繁多,還望趙掌櫃不要見怪。”
趙世奎賠笑道:“小人不敢。”
“我剛才聽趙掌櫃說,你是在打箭爐跟大帥合股。”承運問道:“怎麼沒從囊謙過來?”
“實不相瞞,小人本想走西康路,不過去年康寧府起了叛亂,正好商號在漢中也有產業,這才沿商路過來,卻沒想到走到北邊,又打仗了。”
趙世奎說著,心有餘悸道:“多虧了小人沒進蘭州城,否則恐怕如今還在城裡關著呢。”
承運聞言笑笑,緊跟著就問道:“趙掌櫃碰上軍兵,沒難為你吧?”
“沒有!”
聽承運問到這點,趙世奎當即搖頭,嘖嘖稱奇道:“大帥麾下精銳真是王者之師,於百姓秋毫無犯。”
承運沒把趙世奎對軍隊的讚美當回事,自家人知自家事,在元帥府現行賞罰條例之下,各隊官軍對百姓秋毫無犯很正常。
甚至都不需要是老兵,哪怕是新兵,隻要他知道賞罰條例,都會報以極大熱情去完成長官安排的劫掠任務,讓他們乾啥就乾啥,讓他們不乾啥就不會乾,絕不會私自跑去劫掠百姓。
因為劫掠,是元帥府軍隊所有戰鬥任務中最簡單、收獲最大的任務,洗劫高價值目標,每隊搬回來財貨在戰後都會按比例下發個人。
就承運對目前戰果的了解,沒受到旱災影響的蘭州比陝北富裕得多,功績最少的百總部,都搬運回來兩千三百餘石米糧、四千二百餘兩財貨。
以這個數目計算,米糧和財貨經過戰功折算,這個百總隊每個參與劫掠的士兵能得到十二兩出頭的賞銀。
其他隊伍的收獲隻會更多,哪個普通百姓會在身上揣一斤銀子,讓士兵冒著失去賞賜甚至被殺的風險去劫掠?他們就算碰到有錢人,隻要不在戰鬥任務裡都懶得搭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