計劃是好計劃,但後金沒有能執行計劃的人....打個朝鮮,大貝勒阿敏差點自立;駐軍灤州,軍隊幾乎失去控製。
有此前車之鑒,任何一場決定命運的大仗,黃台吉都必然親自統軍出征,更何況他正在極力削弱金國王公們的權柄,以此進一步集權,分兵駐軍於明境通州、宣大兩地,對他來說不切實際。
不駐軍,自然就無法偵查流賊動向,但這建議並非一無是處,實際上除了沒有獨當一麵的人選之外,長子豪格在建言中的思路,深得黃台吉之心。
軍隊緩過來勁兒就搶大明,儘量掠奪其人、財、物;不在要塞化寧錦王八殼子死磕,繞過去搶奪彆處,對金國都很有意義
隻不過招撫流賊這件事的成本極大、操作性極低。
大明那麼多流賊,這個王那個將,就算要拉攏收買,間隔山河的金國都不能準確辨認誰是誰,更不知道該拉攏收買誰....彆說金國不知道,大明也不知道誰是誰。
甚至左良玉在武安被揍了一頓,都不知道揍他人叫李自成。
而操作性之所以是極低,而非不可能的關竅,就在於世間有個能叫上名號、容易辨認的流賊成了坐寇,這個人在西北,自稱青海大元帥,名叫劉承宗。
黃台吉說:“既然你想找,那就去試試。’
在官道炸開又消散的硝煙裡,浩浩蕩蕩的蒙古大隊擺開一字長蛇,謝二虎麾下的蒙古兵幾乎鳥槍換炮,馬屁股卷甲、箭壺灌滿鍛打箭頭的人們臉上傻笑難以掩去,在夾道相迎的婦孺中搜尋家眷身影。
一旦找到,就歡喜地解下盛放兵糧的袋子,拿出沒吃完的肉乾與乾糧分給妻子兒女。
過了很久,直到上萬人的蒙古大隊完全通過,道旁被西番婦孺簇擁的梅朵終於舒展皺起的眉頭,她就是無法喜歡蒙古人,即使同是大元帥麾下的蒙古人。
那些亂糟糟、鬨哄哄的蒙古人曾搶走過去夫人送給她的項鏈,很長時間裡她都認為那是此生唯一一件屬於她的東西
不過很快,當迎接隊伍爆發出巨大歡呼,俘虜推著一輛輛滿載錢糧寶物的勒勒車經過之後,在大量牲畜的儘頭,梅朵終於看見高高揚起的天下太平旗。
太平旗下的隊伍異常安靜,遠不像蒙古兵那樣喧鬨,曾經的貴族老爺們挺著螺旋杆的長矛跨坐馬上,一隊隊老練步兵解去重甲長盾,托著長矛向前走;身形精瘦的步兵沉默寡言,推載滿甲胄盾牌的輕車垂首前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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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朵的眼睛找了又找,臉上從期待到疑惑,內心也越來越焦急,她看見老當益壯的阿六將軍,看見年輕貴氣的瓦斯將軍,甚至看見了沒有舌頭的阿旺和尚。
終於,她看見在射獵營的末尾,頂著高高盔槍、披掛赤色布麵甲的巴桑騎在馬上,即使頓項遮住了側臉,梅朵依然能從那根明明抬不起卻硬要挺直的脖子認出,那就是她的巴桑將軍!
人群中被元帥府衛兵隔開的金國使團裡,豪格目光定定地看著從麵前經過的隊隊軍士,他的注意力不在於蒙古兵和西番兵,而在元帥府俘虜推回滿載錢糧的戰車。
這對他來說沒什麼驚奇,早年間的赫圖阿拉經常能見到這樣的情景,每當建州軍攻城掠地,得勝回還的八旗兵將便會如此,劉承宗此行較之那些戰利,也不過隻是多了些而已。
令他驚奇的是,劉承宗的新城處處透露出窮困氣息,卻能按著數額巨大的財貨,不分配給貴族和士兵.....那些兵將似乎也覺得這沒什麼奇怪,各個歡天喜地。
豪格實在想不明白,他們到底在想些什麼,難道西北的蒙古人,隻是為一些乾糧肉脯打仗嗎?
就在這時,立在他身側的圖爾格用胳膊碰了碰他:“貝勒,看那,劉承宗的漢軍。”
圖爾格看見一支隊形嚴整的漢軍,那支軍隊分作三營,馬比人多、騾子比馬多,還拖了十三門巨炮。
他用漢人言語問身旁元帥府衛兵:“那是大元帥的家丁?”
元帥府衛兵楞了一下,遲疑自己該不該點頭,理論上來說圖爾格這話沒錯,所有人都是大元帥的家丁。
但在編製上,不是這樣,因此衛兵答道:“那是元帥府的練兵營。”
“練兵營?’
圖爾格的眼睛冒火了。
豪格站在經濟與發展的角度看元帥府,會覺得他們像是十年前的金國,而圖爾格站在軍中宿將的角度上,起初認為元帥府會像十年前的金國一樣,卻沒想到二者之間在軍事上的差距並不大。
金國有一種編製叫巴牙喇,是精騎。
在金國早期,努爾哈赤麵臨的困局,其實和大明差不多。
大明麵臨的問題是如何在國力下降的情況下,組織起一支能夠對建州犁庭掃穴的軍隊,並養活他們。
金國的問題則是如何在錢糧匱乏內外交困的背景下,組織起一支能在建州地方快速機動阻擋明軍的精銳兵力,並養活他們。
巴牙喇就是努爾哈赤解決這一問題的手段,仿照家丁製度強化麾下貴族軍隊,給貴族們甲兵編製,讓他們自行為甲兵裝備,作為回報,其中部分作為他們的護軍,聽憑驅馳。
這一舉措使努爾乾地方各個國主、各小國王及麾下貴族都武裝出了精騎,這些精騎在各旗有甲士兵裡一度占據半數,成為努爾哈赤作戰攻堅的中堅力量。
到了黃台吉時代,金國內部開始進行強有力的集權,分散在各將手中的護軍,不再是過去戰場臨時被努爾哈赤集結起來的攻堅預備隊,而是被黃台吉組織起來建立了巴牙喇營,從私兵轉變為受大汗控製的常備軍。
而在這裡,很顯然,不需要家丁轉變為常備軍的複雜手段,就能輕鬆完成集權。
僅有簡單框架的官僚體製、窮困潦倒的落後經濟、窮兵黷武維持遠超自身可承受數目的常備軍,構成豪格與圖爾格對劉承宗的全部印象。
愛新覺羅,豪格摘掉缽胄,撓了撓長出青茬的頭皮,用建州方言對圖爾格沒好氣的抱怨:“這群蠻子!’
圖爾格笑了一聲,問道:“貝勒打算怎麼做?”
豪格深吸口氣,看向一旁看護的元帥府衛兵,對圖爾格道:“多虧父汗給了我兩封信,姑父讓他告訴劉承宗,愛新國豪格,等待...兄召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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