將士們身家性命拋之腦後,忍饑挨餓不當逃兵不去落草,圖的是什麼?在效忠天子保家衛國之外,圖的就是力爭上遊。
車營外百十步,那可躺著一圈屍首呐。
任何一個人,都無法無視這種誘惑,那些屍首就是他們打了這場仗的證明。
哪怕是丁紹胤,也發自內心的希望將這些首級奪回來,隻是他心裡清楚這麼做的風險,但當這件事成為整支軍隊上下一同的願望,哪怕他是將軍,也不能阻止。
明智的將軍在這種情況下不會阻止,隻能以更加安全可靠的方式,用儘自己的才能來指揮,幫助軍士們把首級取回來。
如果隻有不太了解明軍行為模式的巴桑和布赤在這,丁紹胤多半就得手了。
偏偏後援的那支番兵,是劉承宗麾下文物級反賊,前大明永寧土兵百總、大梁國參將、元帥府永寧營參將阿六將軍。
阿六的永寧營原本留在北邊的青嶺口,防備甘肅再派來更多援軍。
畢竟他少年時代就以土兵身份,跟著明軍從征楊應龍,對明軍的戰法、調度都非常清楚,在他眼裡,從北邊過來的明軍至少還有兩股。
一股是車營的援軍,等到車營與援軍拿下了莊浪衛城,還會有一支輜重隊過來,在莊浪衛建立一條防線。
隻不過阿六是遠遠地看見巴桑對付車營的笨拙手法,派遣軍隊蒙頭往上撞,撞得他心疼,這才率軍過來給巴桑出主意。
但他還沒出主意,就見車營裡的涼州軍要殺出來,環顧圍困車營的軍陣,沒瞧見什麼破綻,第一時間就猜到他們要搶首級。
阿六把猜想告訴巴桑,巴桑這邊的布赤身後的巫師們轉眼就念起法咒,一個個軍陣迎著殺出來的軍隊就迎了上去。
兩軍在陣前廝殺片刻,誰也奈何不了誰,涼州軍無奈丟下十幾具屍體退回車營,最後陣外屍首被巴桑手下的騎兵拖拽回營。
對於屍首的處理,阿六果斷得很:“巴旅帥,阿巴呢?”
巴桑瞥了一眼經驗豐富卻不太正經的老將軍,並不急於說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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反倒是一旁正給部下默念咒語阿旺和尚放下轉經筒,橫著眉毛過來指著阿六鼻子急得直罵街:“阿巴阿巴!”
罵完了還把求助的目光望向巴桑。
巴桑不愛說話,但幫下屬出頭必不可少,他麵無表情告訴阿六:“他說你才是阿巴,他是阿旺。”
阿六也不生氣,對他來說,枯燥軍旅生涯太需要樂趣了。
打從阿六心底,他就不認同劉承宗把他分到巴桑麾下的任命……巴桑這個旅,上上下下靠得就是一腔蠻勇,懂軍事的就沒幾個人。
非常聰明的巴桑算半個,一直在學習但沒啥經驗;阿旺也隻能算半個,經驗豐富但沒舌頭。
倒是以老少其加為代表的低級軍官素質都還湊合。
而阿六自己呢,也隻能算半個,他有經驗也有舌頭,但西番言語說不全,因為他不是西番人。
他是永寧土司治下的土軍官出身,他們在明朝被稱作磨西,他因為很早就從軍打仗,漢人言語說得比較好。
他最羨慕的就是長河西派來那個瓦斯,人家就能分到謝二虎的蒙古旅裡當參將。
在西番旅裡,阿六是覺得自己的狀態屬於鬱鬱不得誌,人不得誌總要有個消遣,偏偏磨西人的習俗是男不婚女不嫁,旁人看來萬分重要的結婚生子傳承宗族對他也沒啥意義。
阿六的今年已經四十多了,他是不指望這輩子還能帶兵打回永寧走婚去,參將往上再升官發財,對顛沛流離一生的他來說也沒有太多渴望。
人在西番旅,不打仗日子過得倒也賽過神仙,但打起仗來,身邊幾乎沒有可靠的戰友,活下來的概率很低。
所以阿六早就給自己找好了死前的三個小目標:與阿旺鬥嘴,和趙可變摔跤,跟劉國能賽跑。
今天他辦成了一件,內心非常滿足,對巴桑笑道:“巴旅帥,這仗不能這麼打,援軍不說,眼前的車營如果采納我的建議,保管把他們吃了,一個都跑不了。”
巴桑點點頭,示意他接著說。
就聽阿六道:“先讓阿巴把陣亡番兵的屍骨燒了,就在這,就離車營一裡地搭台子,讓車營裡軍隊眼看著燒了。”
巴桑麵露不解,開口問道:“鼓舞士氣?”
“巴旅帥這麼想,好像也沒錯。”
以貴族規格火葬燒舍利確實能增加番兵的士氣,阿六搖搖頭,指向一裡外被圍著的車城道:“但更重要的是殺他們的士氣,明軍出戰,要的就是敵人首級,沒有首級,等於這仗白打。”
說著,阿六想到西番營其實是個由番兵火槍、貴族騎兵、漢軍火炮軍官組成的混成營,便道:“若漢兵死了,就運到後方讓三將軍看看埋哪入土為安,番兵死了就以貴族規格火葬,不讓他們得到屍首,這比殺他們的人更重要。”
巴桑點頭,對左右示意,麾下當即有隊人出去搜集木料,阿旺和尚也開始準備做法事將番兵魂魄送至彼岸。
隨後他才繼續對阿六問道:“接下來呢?”
“車營的炮我看了,都是小炮,炮彈落在二三百步,一裡外是安全的;我們的獅子炮平射一百七十步,仰放最遠五百步,但破不了戰車。”
阿六說著,就從後腰解下小佩刀,在地上勾畫起來:“我們人多,圍車營外一裡,掘一圈八裡長的壕溝,掘出來的土在溝後修土牆炮壘,壕溝越寬越好,把他們圈住,就算他們援軍來了也彆想跑!”
“土工這事,西番營在行。”說罷,阿六把佩刀紮在土地上的圓圈正中:“打掉援軍,車營……不攻自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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