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元帥府隻管給這些不認命的狠角色劃分土地、予以牛羊,旗軍則知道這些土地並非唾手可得,因為這是和衛所建立之初,鬆潘衛旗軍祖先一樣的離奇生活。
老祖宗用了兩代人,把膻腥遍地四百年的山河重新收拾了一遍。嬘
他們也依照最熟悉的生活方式,把失去軍官的鬆潘衛搬到了長河西、爐霍和瑪康,建立起三十六個以某百戶衛、某總旗衛為名的寨子。
這種節骨眼上,突然衝來一群人,要搶劫……對鬆潘衛旗軍來說,被白草番搶劫屬於這輩子都忘不掉的共同記憶,聽到這個詞兒,他們就有應激反應。
旗軍們慌張地胡亂發問——還有沒有王法,這個地方跟鬆潘衛不一樣,沒有王法?
三十六衛旗軍喜上眉梢,抽出腰刀笑容逐漸變態。
等到元帥府的新任康寧知府上天猴劉九思、康寧同知劉國能到任時,驚訝地發現元帥府發給他們的康寧府輿圖並不完整,少了個裡塘。
在劉九思寫給劉承宗的報告中,詳細敘述了三十六衛旗軍爭奪裡塘的戰爭過程,三十六個寨子的首領經過商議,深感兵力不足,他們能打仗的也就幾百人,根本無力對抗有五個千戶寨的裡塘。
為此,他們不惜動員軍戶把種的糧食統統賣掉,跟囊謙知縣尕馬換成銀子,派人跑進四川各衛雇人。嬘
有的是像劉承宗招募鬆潘衛旗軍一樣的說辭,還有的是乾脆跟四川行都司的衛所長官買人,最後每家每戶都雇了倆仨川軍,隨後又跟木雅化緣,借了兵器甲胄。
如此一來,儘管兵力略有不及、戰鬥力也稍差點,但旗軍在軍事方麵的素質卻要強過擅長打家劫舍的土兵。
他們先在長河西打了一場防守戰……西南土司地盤稀碎,曆來打的都是小戰役,土司之間都是鄰居,打仗往往都是因為自己屯糧彆人屯槍,也不存在糧道不糧道的。
結果木天王的裡塘長官就中了埋伏,分道搶掠的土軍被包圍蠶食,想退,雅礱江的鐵索橋又被扼守,後路斷絕之下被川兵用火銃放死。
三十六衛順勢就攻入裡塘,長河西的木雅也動員軍隊傾巢而出,本來想跟在旗軍後麵摘個桃子,畢竟對裡塘的土民而言,木雅跟他們才是同族,麗江的木天王是外人。
三十六衛的人對木雅來說也好對付,畢竟都租種著他的土地,說起來大家也是一家人,啥事不能商量著來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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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那幫被雇來的川軍對土地的欲望太強烈了,彆說他木雅想擴大地盤,恐怕就算劉承宗這會親自到裡塘來,想把這片土地據為己有,這些四川軍戶都不同意。嬘
好在木雅也想得開,看這個情況他乾脆就沒提自己的想法,隻是幫三十六衛穩定裡塘人心,整理好戶籍、田土這些東西,就直接給元帥府送過去了。
他安慰自己:你就是開民宿的,誰來不是做買賣,還是少管閒事,不過這幫人還是得讓劉承宗管管,省得趕走木天王,又來個彆的天王。
當劉承宗的視角再回到河湟,老爹給他弄了一支羽林軍。
其實就是他自己在新城建立的孩兒營,劉承宗對孩兒營的戰亂遺孤沒有專門組成軍隊的想法,給孩兒營的教育也是從開蒙到進新城書院,接受不限於軍事的各種教育。
畢竟在建立孩兒營的時候,元帥府短時間內打了河湟、衛拉特兩場大仗,在兵力、財富上達到了短時間內的巔峰,一來舍得花銷培養,二來當時也確實兵多的都養不起了。
他本意是想讓孩兒營作為基層官員的人才儲備。
不過對那些入營就已經十四五歲的大孩子來說,在武將占據統治地位的元帥府中樞,出入看見的都是騎高頭大馬、按雁翎刀的武官,他們很難不對這個身份產生向往。嬘
因此當他們開蒙結束,儘管劉承宗給新城書院開了法、文、農、工、商、醫、軍七科,可孩子們普遍選擇都是進書院學軍事。
這倒也不奇怪,畢竟新城書院的軍科,師資力量放眼天下都是首屈一指,三名前大明總兵官親自授課,打敗他們的大元帥親編教材,親曆戰爭的老師動不動就帶著他們跑到河湟、河卡草原的戰場現場授課。
眼下新城孩兒營的第一批戰亂遺孤已經成人,一共一百三十四名,其中進入百工局、俱爾灣市場及各鎮鄉保的有六十三人,以女娃居多,餘下七十一人都學的是軍事。
他們的學習時間隻有兩年,但也學到不少軍官該會的東西,放到鄉間做官是一身本事沒處發揚,劉向禹便打算把他們編個羽林軍,每個人都授予虎賁兵勳,放到劉承宗身邊來。
這次寫信過來,就是問問劉承宗,虎賁的兵勳合適不合適,因為依照元帥府規章,沒有立下戰功,即使是最低的三等虎賁兵勳也需要服役四年。
劉獅子抬手就回信道:“立羽林郎,可;虎賁兵勳,不可,宜予一等材官,收至虎賁營聽用。”
他知道父親的意思,是給孩兒營長成的娃娃開個好頭,培養榮譽感,但一方麵規章製度就是規章製度,另一方麵是這些人顯然也沒有出色到需要他破例違反規章。嬘
確實,孤兒就像白紙,元帥府是他們唯一可以依靠的地方,劉承宗是他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,他們大概率來說會很忠誠。
但劉獅子覺得他們又不是獅子營的遺孤,說白了,當年他建立孩兒營隻是看見河湟大戰對地方破壞極大,娃娃在城外跟流民搶粥吃虧,不想把孩子餓死而已。
他一介武夫出來爭天奪地,因為他死於非命的人滿坑滿穀,仰仗他活到現在的人也遍地都是,他殺的人多了,救的人也多了,早就過了會認為自己欠誰的、或誰欠他的那個階段。
一個軍政府,士兵待遇是頭等大事,關係到士兵榮譽感的勳位自然是重中之重。
一張白紙,陝北跑出來的破產農民哪個不是一張白紙,哪怕正值壯年,跟著他從陝北跑到青海,哪個又不是忠心耿耿?
他們在戰場上幾經浴血,除了一些本領超群、運氣超人之輩做了將軍,大多數人到如今普遍都是擔任把總、百總、管隊的驍騎、虎賁,中間犯過錯誤的,可能還是材官呢。
彆人跟著他拋頭灑血背井離鄉當叛軍,他憑什麼讓幾個娃娃踩在這些人頭上,就憑他們讀過兩年書?嬘
從獅子營時期營裡就有專門教書的,元帥府虎賁這一級的老兵,哪個沒讀過兩年書?
劉承宗更願意給他們稍微低一點的兵勳,留在身邊慢慢觀察,其中真有材力的將來再提拔也不遲。
不過劉獅子萬萬沒想到,等寫完回信翻開下一份公文,直接讓他瞪圓了眼。
老爹要的隻是士兵的兵勳,這份公文的正主兒更厲害,直接找他要王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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