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鳳翔府以東,大軍擺開,浩浩蕩蕩地向西安府行去。
跨坐馬上的張天琳打了噴嚏,懊惱地抽著鼻子,皺眉看向漫天揚塵裡官道旁被焚成廢墟的土寨,罵罵咧咧。
隨著這場鳳翔塬上的會戰塵埃落定,四處奔散的潰兵在逃命之際大肆搶掠,將關中平原西部攪成碎片,劉承宗率軍向東,沿途所見到處都是破敗之景。
好在這股大亂,來的快去的也快。
最大一股潰軍是寧夏參將神光顯所率營兵。
神光顯目標清晰,自從夜間崩潰,就一路帶兵直奔乾州逃竄。
他跟劉承宗也算老熟人了,劉獅子在陝西奠定延安巨寇的立威之戰,打的就是賀虎臣的寧夏邊軍。
神光顯對元帥軍的實力,一直有比較清晰的認識,小算盤打得啪啪響,壓根兒就沒想正麵挫敗劉承宗對陝西的攻略。
隻是琢磨著借劉承宗之手,乾翻幾個總兵參將,好為他打出一條升官捷徑。
可不論他怎麼想,也不會想到如今的元帥軍,居然在戰力上比曾經的獅子營強出這麼多,顯得他們這些聚集陝西的精兵強將都不堪一擊了。
他之所以帶兵往乾州跑,而不是去尋找曹文詔,就是心底裡覺得東邊安全。
事實上確實,東邊要比西邊安全一點點,但遠未達到神光顯想要的那種安全程度。
他帶兵跑到乾州境內清點軍兵,麾下兩千出頭的軍隊還剩一千三百多。
而在他麵前,是一座沒有元帥軍防守,但同樣也沒有據守價值的乾州城。
這座城早在段複興防守的時候,就被張獻忠打爛了,就連城牆都被炸塌,神光顯就算渾身是膽,也不敢在這種城池防守。
不敢久留之下,這股寧夏兵向郊野百姓強征出幾日行糧,又馬不停蹄地向西安府城狂奔,想去尋陳奇瑜。
他們一路跑得狼狽極了,途中傷蹄、倒斃、跑死的戰馬都不敢屠宰,反倒是讓乾州城郊野的小股義軍撿到大自然的饋贈。
乾州的義軍不是流寇,就是本地有武藝、膽識的青壯。
在張獻忠、師襄率軍西走支援鳳翔府戰事之後,受到巨大震撼的郊野士紳紛紛號召青壯,團結訓練、保鄉守土,一股股民壯團練和土寨土圍就在乾州的大塬上長了出來。
他們少則數十、多則上百,匆忙組織缺兵短甲,意識形態也充滿鄉土氣息。
目標並非抵擋劉承宗如狼似虎的大軍,也不是要轉掠四方對抗大明,就是單純希望能夠捕盜禦寇,竭儘所能為戰亂之中的鄉土上一道保險。
神光顯的兵馬勢眾,各地民壯麵對強征給養不能抵禦,好在寧夏軍相對來說也比較溫和,隻是索要幾日行糧,幾個土圍出點就能供應得上。
不過等神光顯走了,這些民壯才發現傷馬、倒馬,才發現其實他們賺了。
幾個莊子才不過提供了十幾石糧,可倒斃戰馬就三十多匹,收拾出來都夠給整個莊子加餐了。
不過相對於乾州民壯,神光顯的運氣就沒這麼好了。
西安府對他來說是絕地。
剛進鹹陽境內,寧夏兵就一腦袋撞上魏遷兒麾下的遊騎。
劉承宗在渭河北岸留著魏遷兒大營的人馬,負責盯著渭河南岸的軍隊,防的不是西安府城,而是祖大樂和盧象升。
結果盧象升在湖廣打李自成,祖大樂則被嚇得往漢中府去尋四川總兵侯良柱,西安附近的各衛旗軍都收縮進府城,城外就成了魏遷兒部騎兵的樂園。
遠遠眺望著西安府城,把魏遷兒閒迷糊了。
他是真不知道自己該乾啥,大元帥的命令就是讓他防著渭河,偏偏防守方向沒人了。
可一座偌大的西安府城,他也攻不進去啊。
隻能在心裡想象著張天琳和高應登的兩個大營在鳳翔塬上大殺四方,自己卻領兵駐在渭河北岸,窮耗兵糧!
這簡直罪孽深重!
不過好在,魏遷兒很能給自己找活兒乾。
他是驛卒出身,一閒下來就看見了西安府境內的驛站。
西安那樣的大城重鎮,他打不起,但小小驛城對他來說卻不在話下,當即兵分七路,攻向西安府境內的七座驛城。
他這個大營,兵分七路,每路還有七百多人呢,對付兵力單薄的驛城,可謂手到擒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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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日之內便攻取五驛四十鋪,第二日一早,剩下那兩座驛城也被攻陷,取得米糧八百餘石、銀錢四百餘兩,更是收降鋪司兵四百有餘、驛站馬騾六百餘匹,使西安城驛路完全斷絕,成孤城一座。
這些事對魏遷兒來說很簡單,就學著剛認識劉承宗的時候,劉獅子的做法,把周遭驛站急遞鋪全乾一遍,先讓這些同事下崗,然後幫他們再就業。
不過這些驛卒也沒想到,剛投到魏遷兒手下,立刻就迎來一個大活兒——追擊闖進鹹陽境內的寧夏軍。
神光顯悶頭跟魏遷兒懟了一陣,被打得潰不成軍,轉頭繼續率殘兵向北逃往耀州。
這會兒他已經逃得沒腦子了,往哪走都是元帥軍,往耀州跑完全是因為慣性。
結果耀州也不是空城。
城裡有個馬肉將軍米剌印。
相較於閒得無聊的魏遷兒,米剌印這段日子還過得聽有聲有色。
一開始,他從劉承宗那領到在耀州熏製馬肉的任務,眼巴巴看著主力軍向西、張振丁國棟領兵向北,心裡還挺鬱悶。
反思了很久,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哪裡做得不對,讓劉承宗誤認為自己有當夥夫的潛質。
不過後來真駐紮在耀州,米剌印發現客串耀州知州,還……挺有意思。
這段日子以來,他統計了丁口田畝,丈量了無主田地,召集了流民開荒,也集結匠人製造軍器、修繕城池……閒著沒事還跑到州學跟那些秀才鬥嘴。
一開始是挨罵,米剌印不答理他們,後來州學生員們發現米剌印還挺乾人事兒,就以勸降為主。
尤其一個名叫宋緒湯的年輕生員,罵得最激烈。
米剌印也很生氣,尋思你這個人好生不講道理。
我米剌印一開始就是明軍肅州營的千總,長官被擊潰,自己被圍在驛城裡,跟叛軍打到彈儘糧絕,無奈出城投降,然後繼續乾的是當兵吃餉的那回事兒。
一個堂堂正正的叛變軍官,從頭到尾,就跟流賊就沒有半點關係。
你這秀才一直逮著老子罵流賊是什麼意思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