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寧夏,古稱朔方。
賀蘭山環西北,黃河繞於東南,其地險固,為關中屏蔽,河隴之咽喉。
其地雖小,南北不過百餘裡,東西不過二百餘裡,卻號為雄邊,在於地利。
這裡也一度被稱作塞上江南,它不僅是軍事重鎮,也是屯田農業發展的重要地區,既有黃河西套的肥沃土壤,也有灌溉麵積寬廣的漢唐二渠,得以使此地擁有數萬頃灌溉農田。
寧夏鎮軍民是光榮且勇敢的好漢。
在明初洪武三年,這裡曾經設府置官,但僅維持兩年,因韃靼勢大,太祖皇帝下詔棄地,徙民於陝西,使寧夏成為遍地空城的凋敝之處。
直至六年之後的洪武九年,朝廷做好準備,再度於寧夏移民設衛,派遣宗王建立藩國。
移民既有齊、楚、吳、越、秦、晉之人,也有達、藏、回諸土民。
有明以來二百年間,這裡常駐軍兵五六萬人,防守山脈隘口眾多的賀蘭山,雖分兵多處難以支援,仍能憑借極佳的防禦工事、充足的軍需,維護腹內衛所的穩定,長久抵禦來自蒙古的侵襲。
不過今時不同往日,寧夏鎮隨著洪承疇的移駐,正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自甘肅失守以來,洪承疇在寧夏手忙腳亂,白天應對曹耀的騷擾,夜晚因朝廷沒來的懲處擔驚受怕。
而整個寧夏的軍隊,也在甘肅及南麵腹裡的靖虜、固原諸衛相繼失陷,平叛大軍相繼敗北的環境下,泛濫起嚴重的恐慌情緒。
是以軍戶出逃、百姓遷徙。
麵對這種情況,洪承疇的應對很糟糕。
西邊被曹耀打,東邊被周清搶,跟漠北三汗打了一仗,也談不上有什麼大斬獲。
不是因為沒能力沒才華,而是他的注意力,早就不在平叛上了。
實際上他和楊嗣昌一樣,都在外敵的威脅下,決定攘外必先安內。
隻不過楊嗣昌對崇禎的獻計,是從整個大明的角度上。
而洪承疇的攘外必先安內,則建立在寧夏鎮的基礎上。
儘管是掌天下權柄的三邊總督,但是洪承疇再清楚不過,沒有陝西的經濟支持,就沒有三邊總督。
若他再將寧夏、延綏視為朝廷的臂膀,恐怕隻有坐敗一途。
彆人可以跑到山西去,他作為承擔三邊失陷責任的總督,進了山西恐怕最好的結局是下詔獄,沒準還會死掉。
洪承疇倒說不上怕死,就是有些不甘心。
他在寧夏複盤了一次又一次,都不認為自己的部署有任何問題,總覺得差一點就能把劉承宗撲殺於甘肅。
元帥軍明明就該斷糧,那天山瓦剌千裡迢迢給他運羊吃,這他媽誰想得到啊!
而對於去年曹文詔、白廣恩、卜應第、屠師賢、神光顯五營兵將南下兵敗,他倒是好理解的多。
畢竟在好幾個月的時間裡,他都忙著給朝廷寫奏疏,那些奏疏統統石沉大海,也不知道是根本送不進山西,還是因為要錢要糧,朝廷不予回複。
不過現在都沒關係了。
洪承疇已經意識到,他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彆人身上,陳奇瑜不行、大明朝廷也不行。
人還是要靠自己。
在內心篤定不會有好下場之後,他有了一套完整的割據計劃。
攘外必先安內,他要經營寧夏,以期抗拒劉承宗的進攻,等待將來事情發生轉機。
因為延綏鎮地處毛烏素海與黃土高原的過渡地帶,兼具農牧,既沒有高產的田地,也沒有優良的水草,但是能湊合。
地形在軍事上,決定了延綏鎮的主要策略是防守反擊,以一道邊牆為防線,三路分
守進行局部防禦,榆林鎮城總領防務。
當敵軍突破一道邊牆,明軍將***於容易被突破的山穀、河口,以眾多堡壘截擊,用二道邊牆之間的山地遲滯,最後包抄掩殺。
可如果敵人從後麵來就不一樣了,榆林鎮城周邊無險可守,很容易被大軍包圍。
洪承疇可不想被劉承宗摁在城裡暴揍。
所以寧夏,是他的唯一選擇。
不過這份計劃直到去年秋天,也就是曹文昭等敗將逃回之前,洪承疇都沒有什麼作為。
原因很簡單,一來是漠北蒙古和曹耀先後過來搗亂,二來則是他身邊沒有多少可用之人。
所謂的攘外必先安內,就是要想抗拒劉承宗,必先讓寧夏錢糧充足、軍兵堪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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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要想錢糧充足,在寧夏這個地方,必須清理軍屯。
偏偏這寧夏的軍屯田啊,是天下間最難清理的地方。
大明九邊屯田之中,西北為最,而西北之中,寧夏為冠。
這裡的軍田在明初開墾出八十多萬畝,後來一路攀升,至嘉靖年間一度高達二百萬畝。
不過最初開墾的軍田質量高,都是銀川附近受漢唐二渠灌溉的優質農田,而在正德以後新墾軍田,都是寧夏平原邊緣的乾旱、半乾旱荒地,質量遠不如早前。
但是多就是多,多一畝也是多。
隻不過寧夏不僅屯田多,民田更多,而這裡的民田在早年還有另一個名字,叫商屯。
也就是商人在食鹽開中法的政策之下,就近開墾田地,種糧換引時耕種的田地。
弘治年間,戶部尚書葉淇變法,準兩淮商賈以銀代粟,使鹽課驟增至百萬。
四十一年後,九邊兵餉也從四十萬兩,變成了二百二十萬兩。
邊塞商屯敗壞,田地賤賣,成了民田。
欠餉、逃亡、人口流失,軍屯荒廢而民田增加,大量軍屯土地成為民間田地,二者界限隨之模糊。
以至於等到崇禎登基,想要清理寧夏軍屯,戶部尚書畢自嚴一番核實,無奈請奏:相沿已久,難以核實,請無論軍種民種,一律按民田起科。
等於,寧夏軍屯徹底沒了。
初衷沒啥問題,反正軍屯也收不上來多少,為了公平起見,乾脆都按民田來。
因為當時的背景是畢自嚴總管朝廷收支,而崇禎登基之時,大明的財政極為糟糕,軍費問題最重要的是薊遼。
寧夏就算全是民田,征收本色也能把部隊顧個差不多,一年淮、浙鹽引錢八萬、京運的銀子才兩萬。
單是薊鎮,當年就欠了五十三萬兩,一年的京運要四十二萬兩。
相較而言,寧夏這點純是細枝末節。
誰顧得上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