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禿鷲在空中翱翔。
馬群在大地狂飆。
洪承疇在戈壁裡一路流竄。
他這輩子就沒感受過這麼大的壓迫感。
先是預計的開戰時機提前了,致使先鋒軍被圍在灘地不能動彈。
隨後為避免不斷增援折損兵力,乾脆傾巢而出,勢要以強大兵力一次將戰線反推回去。
洪承疇的主力九營剛進入靈州城,就被元帥軍第二旅的塘騎偵知,塘兵一進一退,不過半個時辰,任權兒就在六十裡外得到敵軍大舉來援的消息。
第二旅隨即向張應昌駐軍的金銀灘發起猛攻。
張應昌人都嚇傻了。
因為這進攻來得很突兀。
任權兒這一天兩夜都在對他勸降,工作進展很大。
一開始張應昌隻是想要拖延時間,畢竟這天底下他最討厭的三個人,就是楊彥昌、賀人龍和任權兒。
尤其過去他隻討厭楊彥昌和賀人龍,回首往昔,他們三個營在臨洮府鬥來鬥去還曆曆在目,偏偏如今仨人都談不上有什麼好下場。
唯獨任權兒,一次倒戈就成了元帥府排的上號的大將。
讓張應昌回憶細節,許多過去難以理解的事都變得清晰起來,越發覺得這任權兒不是個東西。
但任權兒先後派了四批使者過來,還鋪天蓋地的向營地射勸降信,曉之以理動之以情,讓張應昌覺得……這仗可能打不下去了。
主要還是雙方都有拖延時間的想法,任權兒在等火箭運抵前線,張應昌則一邊修築防禦工事,一邊等候援軍抵達。
等著等著,一到夜晚,就有他麾下軍官,帶著數十乃至數百軍兵,越過防線逃到元帥府那邊。
任權兒不是張天琳那種慣於猛打猛衝的良將,清楚明軍心態,一麵招攬明軍過來吃糧,一麵宣告元帥府對他們的家鄉的政策。
這種宣傳對張應昌的部隊殺傷力很強。
張應昌手下一半是毫無士氣的寧夏兵,一半是來自陝西、延綏的客軍,裡麵不乏出身綏德、延安、關中的老兵,一聽有機會回家,不少人心思就活了。
主要還是戰場心態。
任權兒能毫無負擔地向明軍勸降,張應昌卻根本沒有勸降任權兒的底氣。
說到底,他們這支隸屬於洪承疇的軍隊,連合法性都快折騰沒了,哪裡還有勸降彆人的臉麵。
尤其昨夜,任權兒派人在金銀灘外圍大聲喊話,通報寧夏後衛援軍趙淮在花馬池敗於帥府將領丁國棟之手,更是在軍中引發軒然大波。
兩個把總趁夜領兵投敵,防線上直接缺了一大塊。
張應昌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過三天。
士兵和低級武官要投降很簡單,可是大將要考慮的事情就多了。
他家在榆林,三弟張德昌在榆林,二弟張全昌在宣府,投降不是自己一個人的事。
即便如此,投降都在局勢所迫下成了一個考慮的選項,本來就很能說明問題了。
但就在他以為勸降還會持續兩日的情況下,任權兒突然毫無征兆地下令猛攻,把張應昌狠狠地嚇了一跳。
不光是因為任權兒收到洪承疇大軍襲來的消息,還因為後方的火箭和彈藥補給送到了。
麵對洪承疇大軍來援的情報,任權兒和張獻忠並未驚慌,經過短暫商議,就在撤退與固守之間選擇進攻。
他們將第二旅分為兩部,一部由任權兒率領強攻金銀灘,一部由張獻忠和副總兵歐陽袞率領,部署於金銀灘北部,向洪承疇的援軍發起襲擊。
在張獻忠與歐陽袞向北移動的同時,阿六的援兵營率先推著火炮渡過秦渠,張應昌也派遣鄭嘉棟、柳紹宗兩營前出迎戰。
鄭、柳二營俱有軍校投敵,都不滿編,寄望於趁元帥軍重裝備渡河未穩,發動攻擊撿個便宜。
他們也是重裝火器營,隻不過明軍的野戰火器以佛朗機式大將軍為主,能在更短的交兵距離內,以更快的射速和更強勁的火力為己方軍隊提供支援。
隻不過他們沒料到,元帥軍真正的重裝備不是阿六援兵營人推騾拉的火炮,而是遊兵營的騎兵。
馬科的遊兵營後發先至,搶先渡過秦渠,直接在陣線之前擺好發射架,從騾背上卸下火箭,就將二百支火箭砸在拉著重裝備出營的明軍腦袋上。
隨即騎兵都沒管發射架,就翻身上馬揚刀踐陣。
還是張天琳那套老東西,簡單、高效。
在火箭遍地亂炸的硝煙裡,被炸蒙了的明軍潰不成軍,並隨著一個個馬隊突破防線展開潰逃,反著衝向張應昌本陣。
任權兒的本部大營也在同時,自側翼吹響號角,向金銀灘攔腰發起狠攻。
張應昌費儘心力,修了整整兩天的壕溝壘牆,反倒成了給自己精心打造的棺材。
潰兵在三座營地裡悶頭亂撞,卻擁堵在壕溝壘牆之內,想跑都跑不出去。
隻能看著元帥軍騎兵一隊隊馳入營中,揚著雁翎刀與金瓜錘穿陣而出,像尖刀刺豆腐,乾淨利落地把軍陣分割成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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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六的援兵營,在這場戰鬥中什麼事都沒乾,就是推著炮往前走。
從他推炮渡河,宣告總攻開始,到其推著更多炮進入營地,把炮口朝向最後結陣的明軍,整個援兵營從頭到尾都沒跟人動手。
卻帶著最大的震懾力,使炮口所向之處,一個個負隅頑抗的明軍小隊放下武器投降。
但他們也挺累,本來推著自己的火炮行進就夠費勁的了,柳紹宗和鄭嘉棟還把明軍的火炮推了出來,導致他們被火箭炸翻之後,阿六還得把那些裝好彈藥的大將軍們也撿起來,推著往大營走。
等到張應昌最後負隅頑抗的軍隊看見阿六,這個營已經每個管隊手上都有一門大炮,對著他們可嚇人了。
更嚇人的是,任權兒的本部軍兵對降兵俘虜進行整編,阿六的炮隊就在金銀灘上虛空打靶。
也不知道為啥,降將俘虜們就隻能看著阿六的援兵營,拿大將軍炮朝空地狂轟。
甚至還有人給繳獲的鳥銃裝彈,結出隊形,十幾二十杆朝天放銃。
但降軍俘虜也沒啥欣賞元帥軍行為藝術的機會,他們放下兵器、解下鎧甲,幾乎一刻不停,就領到了自己的軍官,被督著修繕拒馬,在壕溝之外繼續挖掘壕溝。
金銀灘上的炮聲依然沒停,震懾人心的炮聲在空曠原野傳出很遠。
任權兒沒給被迫投降的張應昌什麼好臉,見麵讓押著他的部下將其放開,還沒等被綁著的張應昌開口,上去就是一拳把其打蒙。
這舉動把一旁擦著刀上血跡的馬科都看傻了:“這,任帥……你們有過節?”
馬科和任權兒關係不錯,倆人都是李卑的徒弟。
“我?”
任權兒揉著手腕道:“當年駐軍臨洮,這個家夥沒少辱罵長官,我早想這麼乾了。”
說著,他對押送張應昌過來的護兵道:“你們帶人持我令箭,沿途不進府州縣,把他和鄭嘉棟等人押往西安,待戰後聽候長官發落。”
說罷,任權兒吸吸鼻子,遍地硝煙混著血腥味直往鼻子裡鑽。
他對馬科道:“金銀灘上有大營和援兵就夠了,遊兵營也去支援。”
馬科聞言將佩刀裝回刀鞘,抱拳道:“卑職領命!”
很快,遊兵營馬隊越過壕溝,再度向北馳騁。
任權兒看著北方揚起的浩蕩煙塵,深深地吸了口氣,看了很久才揚著頭扭了扭脖子,皺眉下令道:“告訴援兵營,炮聲不要停,接著放!”
他要讓原野上炮聲,創造出金銀灘上張應昌仍在抵抗的假象,催促北方的寧夏援軍急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