全身的氣血似乎在倒湧,楊彪覺得自己像是有些喘不過氣。
楊修的那一句句話,皆是大逆不道之言。
可是他卻已然不知道該如何反駁。
如今他已年過半百,距離花甲之年也隻剩下幾年。
他所剩的時間,還能剩下多少。
這楊家,終究還是要交到楊修手中。
“父親!”
看到楊彪渾身發抖,整個身形都有些站不穩,楊修忙不迭上前攙扶住對方身形。
然而這功夫,楊彪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一股氣力。
一把便將楊修推了開來。
“逆子!”
楊彪左手捶胸,右手單指楊修,嘴角微顫。
“我楊家世受漢祿,自先祖楊敞起,官至大漢丞相,吾曾祖楊震、祖父楊秉、吾父楊賜、皆為大漢太尉。”
“四世三公啊!”
“至吾這一代,吾亦為的大漢之太尉。”
楊彪說這話的時候,那臉上充斥這儘是豪氣。
然而這話音落下之際,他再看楊修,臉上的神情已然發苦。
“你以為這弘農楊氏的世家之名,是如何來的?”
“靠的是什麼?”
“是這巍巍大漢,是曆代楊家先輩奮力才成就的弘農楊氏!”
“你讓為父放棄大漢?”
楊彪嘴角發苦!
四世三公的赫赫聲名,是捆綁在大漢天下之上的。
若大漢天下都沒有了,那裡還有所謂的弘農楊氏?
那裡還有四世三公?
“父親!”
楊修苦笑。
“你所言,修心中皆明了!”
“然,如今大漢之天下,早已經不再是先祖之時,亦不是楊家一己之力便能已改變的。”
“今,各路諸侯當道,楊家若還存著那四世三公之名,到最後,我楊家怕是要與這大漢一同湮滅!”
“我楊家若想要繼續留存下去,便要拋開那所謂的四世三公!”
楊修朝著楊彪俯首下拜,雙膝跪於地麵之上。
“父親,就恕孩兒不孝!”
“兒不能眼睜睜看著父親帶著楊家邁入深淵之內。”
“兒不能陪著父親一起走!”
楊修雙目含淚,字字真切。
麵前的楊彪往後退了退,身形往後一仰便直接躺坐在正堂內擺放的靠椅之上。
如同渾身被抽乾了氣力一樣。
楊彪的眼神有些渾濁,那雙目光死死的盯著楊修。
“伱你!”
楊彪氣的有些說不出話。
麵前的楊修低頭朝著楊彪叩了一首。
“父親,兒如今未曾出仕大漢,如今曹司空征辟孩兒為主薄,兒是司空之主薄,不是漢庭的主薄!”
楊修像是找到了借口一般。
隻是,眼下楊家兩父子彼此之間立場已然明了。
楊修知道,自己已然勸說不了父親了。
而同時楊彪也沒有多說什麼。
楊修的選擇,或許會是楊家的另外一條路。
隻是,楊修沒有食漢祿。
而他,終究還是漢臣。
有些事情,他終究是要去做的。
即便是惜了這一身性命,也在所不惜,至少,能對的起弘農楊氏那累世三公的名號了。
……
自大漢報刊發布之後,世家的名聲以許昌為中心,僅僅數日的功夫便傳遍大漢各州郡地。
無論是寒門士子,還是平民百姓,皆視世家為豺狼虎豹。
一時間,天下震動,民怨沸起。
所幸,隻是世家在天下的風評被拉低了不少,並沒有大規模引起動亂。
而以弘農楊氏為首的世家,在此期間,宛若銷聲匿跡一般。
沒有絲毫出麵抵抗,任由民怨自主平複。
而許昌衙署之內,曹操借著招賢令任職的官員,也開始逐漸上任。
楊修任職曹操主薄,儘職儘守,自任職以來,一直跟隨於曹操左右。
其所言所言,深得曹操心意。
“楊彪那個老頑固,倒是生了個心思通透的好兒子啊!”
對於楊修擔任自己的主薄,一開始曹操也隻是借此針對世家罷了!
但讓他也沒想到的是,楊修做事儘忠職守。
有些事情,甚至於不需要他開口,那小子便能將事情做的明明白白。
這一點,頗有點符合他的心意。
衙署之內,戲煜聽到曹操如此讚不絕口的誇讚楊修。
心裡倒是有些好笑。
楊修是個聰明人不假!
但是,正因為曹操一開始的放縱,才讓後來的楊修產生了錯覺。
覺得曹操重用他。
甚至於,後麵因此而恃寵而驕,狂妄自大。
而這,也因此給他帶來了所謂的殺身之禍。
當然,一個這樣能隨時隨刻理解你心思的下屬,換做任何人都是有些舍不得殺的。
畢竟,抬個屁股就知道幫你放墊子,一個眼神就知道給你添茶倒水的人。
這樣的人,換做戲煜,都有些舍不得殺。
但,誰讓楊修終究還是觸碰到了逆鱗。
他犯了忌諱。
彼時的曹操長子身死,立儲人選還未抉擇。
楊修參與其中,太過顯眼,便犯了大忌。
他死的不冤。
不過,如今的曹昂未死,宛城之戰並未發生。
若長子不死,曹操自然無需在選擇繼承人,那麼自然也就沒有曹丕和曹植之間的相爭。
楊修或許也能因此而存活。
當然,還未發生的事情,誰也不清楚,便是戲煜,自己也不能保證。
不過,如今曹操招賢令征辟的人員,大多都已經上任了。
有個人戲煜卻未曾看到。
“兄長,那司馬懿可有征辟?”
戲煜想到那個絕頂老六,忍不禁下意識問了一句。
聽到這話,曹操下意識愣了一下。
他此番征辟的人不在少數,司馬懿是誰,他並不是很清楚。
這功夫曹操正思索對方是誰。
邊上的荀彧隨手放下手裡的公文,抬頭朝著兩人看了一眼。
“明公征辟過了,隻是司空府的掾吏過去的時候,才發現那司馬懿,竟然在前些時日騎馬的時候,不幸將腿給摔斷了!”
腿摔斷了!
好家夥!
要說對方真的是摔斷了腿,戲煜是一點也不信的。
沒記錯的話,曹操第一次征辟司馬懿的時候,那家夥就是把腿摔斷了。
不過,這事情太過巧合了!
分明就是那老六不想出仕司空府,故意將自己腿摔斷,然後躲過征辟罷了!
畢竟,摔斷了腿,司空府也就沒有辦法強行征辟了。
“哦,竟有此事?”
戲煜佯裝訝異,麵前的荀彧也跟著無奈的搖了搖頭。
“卻是有些巧合!”
荀彧沒有多想,隻當做是巧合罷了。
戲煜清楚,但也沒有多說。
這功夫曹操已經想起司馬懿是誰了,聽到戲煜對此人這般關注,下意識不由得便跟著問了一句。
“怎麼,奉義覺得此人才華比之楊修如何!”
“楊修?”
“真要算得話,兩者大概,五五之數吧!”
楊修的話,或許才思敏捷一些,但有些大是大非上麵卻容易忽略問題。
而司馬懿這家夥,表麵上看起來波瀾不顯,但其中城府卻多少還是有的。
當然,真要算起來,司馬懿算不了什麼。
畢竟,終其一生,對方在曹家三代人的麵前都泛不起一絲的浪花。
熬死了曹家三代人,到後麵也隻敢欺負一個孤兒寡母!
就這,還是他司馬懿碰上了曹爽哪個蠢貨。
縱使是曹操從子曹真在,恐怕司馬懿都不敢有絲毫的妄動。
他隻是一個老六,一個活的很謹慎的家夥罷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