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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ody“當真如此?”
未央宮,鳳凰殿。
聽表叔竇嬰說起此事——尤其是說起‘晁錯是在擔心自己的《削藩策》,會給吳王劉濞遞上謀反的刀子’,劉榮隻頗有些訝異的瞪大雙眼。
“不應該啊?”
“——拿《削藩策》逼反劉濞,不早就是晁錯和父皇商量好,朝野內外也都心裡有數的事嗎?”
“就算《削藩策》給劉濞提供了大義旗幟,不也應該早就在晁錯的預料之中?”
“都到這個份兒上了,晁錯倒想起來擔心自己的《削藩策》,會給劉濞提供造反的理由、借口了?”
在竇嬰輕描淡寫的提點過後,劉榮卻非但沒有豁然開放,反愈發感到不解起來。
說不通啊?
這《削藩策》是個什麼玩意兒,作為始作俑者的晁錯能不知道?
——這玩意兒存在的意義,就是名正言順的逼反宗親諸侯!
怎麼個意思?
就是朝堂出了一個新政策,說:哎呀,這些年,諸侯藩王都很是不恭敬,又完全不遵守法紀啊~
為了國家的和諧安定,那就一視同仁的削上一圈,警告一下大家夥兒,讓大家都吹吹風、出出汗吧~
這可不是針對誰啊~
而是在座的各位,都有份兒……
然後,諸侯藩王就坐蠟了。
從,還是不從?
認,還是不認?
若認,那就要被削奪封土,虧得慌;
不認,更就是一個‘抗詔不遵’的大帽扣上來,直接被打入亂臣賊子的行列。
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講,《削藩策》和推恩令一樣,都屬於陽謀。
《削藩策》:我要搶你的封土,削你的權利,讓你這個兵強馬壯的諸侯藩王,慢慢變成一個吉祥物,更或直接就是個超大號富家翁、土財主。
伱是乖乖聽話呢,還是要造反?
《推恩令》:我要把你的國土,分給你所有的兒子們,再周而複始,一代一代肢解你的領土,直到你這幅員千裡的大國,在子孫後代手中,分裂成千百塊彈丸之地。
你是乖乖聽話呢,還是要造反?
歸根結底,其實就是這一句:你是聽話,還是造反?
而這個選擇擺在諸侯藩王麵前,也並沒有什麼好糾結的。
——實在咽不下這口氣,又覺得有機會成事兒,那就打!
——若咽的下這口氣,亦或是雖咽不下這口氣,卻又覺得乾不過,那就認。
但劉濞是例外。
當今天下無人不知,無人不曉:劉濞肯定要造反,而且壓根兒不需要再多個借口。
王太子被長安叫去做質子期間,莫名其妙被皇太子砸死,長安朝堂卻連個說法都不給——單這一件,便足以。
所以,與其說《削藩策》是在逼諸侯藩王做抉擇,倒不如說,是長安朝堂因為吳王太子被砸死那件事感到心虛,才拿出來這麼個明顯的不平等條約,來逼劉濞舉兵。
沒有《削藩策》,劉濞舉兵,那就是為死去的吳王太子報仇,雖然有些任性,但也情有可原;
反觀長安的天子啟,因為自己的年少輕狂,而將全天下的人都推入戰火之中,就算最後平定了戰亂,也將會是置使天下萬民被戰火荼毒的罪魁禍首。
而有了《削藩策》,不管劉濞打起怎樣的大義旗幟,長安朝堂都可以咬死不鬆口:劉濞就是想反抗中央決策,不甘心被削奪封土,才舉兵謀逆!
前者是‘為子報仇,要個說法’;
後者是‘反抗中央,舉兵謀逆’。
孰是孰非,一目了然。
在這個前提下,長安朝堂自是巴不得劉濞拿《削藩策》說事兒,更或是拿晁錯來做舉兵的大義旗幟。
——隻要彆提吳王太子那攬子破事兒,怎麼著都成!
而這,就顯得晁錯‘因為害怕《削藩策》會給劉濞提供反叛依據,而不再堅持削吳王的藩’這一說法,更加讓人理解不能……
“公子認為,陛下想要的是什麼?”
見劉榮苦思冥想,卻仍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,竇嬰隻含笑發出一問。
便見劉榮不假思索道:“自然是劉濞舉兵謀逆,同時又絕口不提吳王太子的事,而是拿朝堂大政,如《削藩策》做文章。”
聞言,竇嬰笑著點點頭,再問:“那晁錯呢?”
“晁錯要的,又是什麼呢?”
劉榮仍是想都不想便開口:“當然也是……”
隻是話剛說出一般,劉榮便不由得一愣,寫滿疑惑不解的目光,也隨之逐漸清明。
見劉榮這麼快便意識到問題的關鍵,竇嬰自也是讚賞的點點頭,更是得意的捋起了頜下髯須。
孺子可教……
“公子,忽略了一個關鍵。”
“——晁錯想要的,和陛下想要的,並不完全一樣。”
“陛下推動《削藩策》,最終目的,是要誅滅劉濞,順帶解決宗親諸侯尾大不掉、割據一方的弊端。”
“與此同時,為了不讓劉濞蠱惑太多的民眾,陛下還要保證吳王太子這件事,不會成為劉濞獲取天下人同情、攻訐長安朝堂——尤其是攻訐陛下的手段。”
“所以在陛下看來,劉濞舉兵,無論是打起怎樣的大義旗幟,都可以。”
“但唯獨不能是吳王太子身死——唯獨不能是‘長安天子殺吳王太子’這張感情牌。”
···
“晁錯呢?”
“晁錯想要什麼呢?”
“——從一開始,以《尚書》博士的身份躋身太子宮,成為陛下的肱骨心腹時起,晁錯想要的,就一直都是複興法家,將申不害、商鞅的學問,從‘助秦殘民、助紂為虐’的深淵中拉出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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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所以,晁錯推動《削藩策》,不單是想要幫助陛下、達成陛下的目的,也同樣是為了借此揚名天下,從而達成自己‘複興法家’的目的。”
“故而在晁錯看來,劉濞舉兵,無論是打起怎樣的大義旗幟,也都可以——甚至哪怕是打起‘皇帝殺了我的王太子’這張牌,也同樣可以接受。”
“但唯獨不能是晁父昨夜所說的那句:誅晁錯,清君側……”
語調平和的道出這番話,竇嬰隻悠閒地捋著髯須,眼帶欣賞的看上劉榮,麵上更是滿帶著姨母笑。
而在竇嬰這番直指要害的提點之後,劉榮那如毛線團般雜亂的思緒,也在片刻之間被一條條捋順。
竇嬰未儘之語,也隨著劉榮被捋順的思緒,從劉榮口中句句脫出。
“晁錯,不怕死。”
“但晁錯不能接受自己,是以‘罪臣’的身份死。”
“晁錯要的,是帶著天下人的崇敬、仰望,舍己身而就大義,為宗廟、社稷——為天下人而死。”
“因為隻有這樣,晁錯才能用自己的鮮血,為申不害、商鞅的徒子徒孫,畫出一條直通長安朝堂的康莊大道。”
“如此三代,申不害、商鞅的學說,便是取代如今盛行於我漢家的黃老之學,顯於廟堂之高,亦未可知……”
帶著那愈發燦爛、溫和的姨母笑,看著劉榮從容不迫的道出個中厲害,竇嬰隻愈發感到欣慰。
卻也沒忘接過劉榮的話頭,繼續往下說道:“晁父說,劉濞要打出的大義旗幟,是誅晁錯,清君側。”
“這個大旗,陛下能接受,但晁錯不能。”
“——如果劉濞當真打起這麵大旗,那無論成敗,晁錯都無法借此揚名天下。”
“若亂得平,會是‘晁錯妖言惑國,險些顛覆宗廟、社稷’。”
“若不平,晁錯更會是天下破敗、宗社沉淪的罪魁禍首。”
···
“所以,今日朔望朝儀,晁錯才會猶豫。”
“——晁父的死,當真是打了晁錯一個措手不及,更是完全沒有反應時間。”
“父親的死,可能涉嫌‘逼死生父’的不孝之名,再加上那句:誅晁錯,清君側……”
“一時心亂,又理不清頭緒之下,晁錯有今日那番作態,便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……”
隨著竇嬰話音落下,劉榮也終於完全捋順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和邏輯。
再在腦海中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,才終於如夢方醒般點下頭。
“如此說來,真正讓晁錯動搖乃至退縮的,並非是晁父的死。”
“——而是吳王劉濞通過探子,刻意透露給晁父的那句:誅晁錯,清君側?”
便見竇嬰緩緩點點頭,又輕輕一搖頭:“然,也不儘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