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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ody請父皇,稱太子。
這,便是劉榮對天子啟‘你很不錯,但你母親不靠譜’的疑慮,所給出的答案。
——公子,是兒子;
太子,則是儲君……
“世間,有很多話,人們都能非常輕鬆的說出口。”
“但言行合一、說到做到,卻幾乎是聖人才會有的品行。”
劉榮的答案,頗有些出乎天子啟的預料,以至於天子啟愣神思考了好一會兒。
但很快,天子啟便恢複到先前,那悠然躺在搖椅上,含笑眺望遠方的愜意姿態;
又稍側過頭來,用眼角撇了眼劉榮,旋即便再度拿起茶碗,送到了嘴邊。
“朕,不是這樣的聖人。”
“——天子,說是言出必踐,但朕說出口的話,尚且不曾一一付諸行動。”
“至今為止,朕也沒有見到過活的‘聖人’。”
“太子,當也不是什麼‘聖人’之類?”
天子啟這個反應,倒是沒有出乎劉榮的預料。
——天子啟,是一個非常合格的封建帝王。
這裡的合格,不是說有多麼值得稱讚的文治、武功,又或是多麼受天下人愛戴、多麼讓朝臣百官崇敬;
而是作為封建帝王,天子啟,幾乎具備了皇帝理論上,所應該具備的一切特質。
——冷血;
——狠辣;
——果決;
以及:自信!
說好聽點,是以自我為中心;
說難聽點,是乾坤獨斷,不為旁人所左右,認定的事,就很難因為旁人的話語,而產生改變。
眼下的情況,也是一樣的。
劉榮用一句頗有些失禮的‘請父皇稱太子’,來隱晦的表達出立場:我首先是國家的儲君,其次才是父皇的兒子、公子;
父皇尚且要叫我‘太子’,母親那邊,自更不能優先拿我當‘兒子’了?
但作為一個教科書級的封建帝王,天子啟顯然不可能因為劉榮這番口頭上的表態,就真對劉榮的母親:栗姬放下心。
說白了,話是怎麼說的,對天子啟而言,就隻是個態度而已。
事兒是怎麼做的,才是可供天子啟判斷某件事,或某個人的依據。
劉榮說:請父皇稱太子;
這頂多隻能算作是劉榮,表明了‘我不會對我母親聽之任之,不管做不做得到,都肯定會試著去壓製’的態度。
但天子啟需要的,並不是劉榮嘴上說‘我試試’,而是身體力行的做出成果,來證明:我能做到!
不單能做到,我也肯定會這麼做!
意識到這一點,劉榮也終是含笑再一拱手:“即多說無益,父皇,不妨拭目以待……”
這話一出,天子啟似笑非笑的點下頭,再度眺望向遠方;
劉榮太子生涯的第一道考題,便以開卷考的形式,正式開始。
——壓製住母親栗姬,打消當今天子啟,對未來的‘栗太後’可能禍亂漢家的疑慮!
這道題,從今天——從劉榮成為太子儲君的第一天開始;
一直到天子啟駕崩……
更準確的說,是直到劉榮太子生涯前的最後一天,才會宣告結束。
考試通過,太子榮,便會成為天子榮。
沒通過,太子榮,便會成為史家口中的‘景帝廢太子’……
“這段時日,栗姬很掛念太子。”
“——對太子而言,栗姬,確實稱得上是‘慈母’了。”
“隻是太子日後,究竟要不要做一個‘孝子’,或者說是要做個怎樣的‘孝子’……”
“這,可不單是關乎太子名譽的事。”
“而是關乎我漢家的宗廟、社稷,乃至太子日後,還能不能是‘太子’的事。”
說到這裡,躺靠在搖椅上,將薄毯蓋在身上的天子啟,不由又是側過頭;
深深看了劉榮一眼,才再度將目光移回瞭遠台外。
在和劉榮說這些的時候,天子啟心中,莫名生出了一股嫉羨。
沒錯;
嫉羨。
如果說早先,聽說栗姬又鬨出了什麼亂子時,天子啟還能對劉榮抱以憐憫,並想到‘我母親再如何,也比這小子的母親好多了’的話;
那現在,尤其是在劉榮此番,假節奔赴前線之後,栗姬整日整日茶飯不思,整夜整夜嘮叨著長子劉榮,則使得天子啟對劉榮,便隻剩下了嫉羨。
——劉榮,有個好母親。
未必會是個好太後,但絕對是個好母親。
至少天子啟能斷定:換做是‘栗太後’和‘天子榮’,絕對不會出現‘栗太後’要與立某王劉德、某王劉淤為儲君太弟,逼得‘天子榮’不得不擺出一副血洗長安的架勢,才得以威逼‘栗太後’冊立太子儲君的狀況。
在過去,天子啟隻想當然道:竇太後雖不是個好母親,但至少是個不錯的太後;
栗姬縱然是個好母親,卻顯然不能成為合格的漢太後。
按照宗廟、社稷大於母子情誼的判斷標準,天子啟得出結論:竇太後,顯然《還不錯》;
而‘栗太後’,卻辣眼到讓人根本不敢去想。
可到了如今,經曆過昨天那些事之後,天子啟卻有些拿不準了。
竇太後,是個好母親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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顯然不是。
當真是個《不錯》的太後?
經過‘儲君皇太弟’一事,以及昨天的事,恐怕也不儘然。
那栗姬呢?
本就是個好母親——至少是劉榮的好母親;
待其做了太後,又當真會比如今的竇太後差嗎?
天子啟思慮再三,終是緩緩搖了搖頭。
或許栗姬——或許將來的栗太後,未必能有竇太後那樣的大局觀,以及早年在呂太後身邊,鍛煉出來的政治視野、過去這些年,在深宮中練就的政治手腕。
但這,真的是壞事嗎?
竇太後手腕老練,卻都用在了寵愛女兒、幼子,以及逼迫天子啟與立儲君太弟之上;
而‘栗太後’蠢的嚇人,對宗廟、社稷而言,當真是壞事嗎?
“或許……”
“對宗廟、社稷而言,或許是壞事;”
“但對天子而言,卻……”
想到這裡,天子啟心下一動,麵上,卻是不動聲色的又拿起茶碗,輕輕嘬了一口。
而後,才以閒聊般的口吻道:“依太子之見,我漢家東、西兩宮共治天下,太後、天子共掌大權的製度,利、弊幾何?”
“其中的利、弊,又分彆是什麼?”
“什麼樣的情況下,這是好事?什麼樣的情況下,這是壞事?”
“有沒有什麼辦法,將其中的弊端去除,或是儘可能降低?”
“日後,朕宮車晏駕,太子即立,又會如何看待、解決這個問題?”
好似機關槍般,連一點氣口都不給自己留,就這麼突突突甩出一連串的問題,天子啟便將身子稍一扭;
在搖椅上側躺著,將身子朝向了另一把搖椅之上,再一昂首,示意劉榮坐回去說。
隻稍一思慮,劉榮便意識到天子啟的意圖,自也就坐回了搖椅之上。
仍舊是半邊屁股坐在搖椅最外側,正襟危坐,皺眉沉思了許久。
而後,才針對天子啟的這道考題——對這道考題的每一問,都依次給出解答。
“東、西兩宮共治天下,太後、天子共掌朝權,是太祖高皇帝、呂太後之時出現,並為沿用至今的定製。”
“其中利、弊,一目了然。”
“利,在於天子年弱即立——如孝惠皇帝那般,未冠而即皇帝位時,太後可代天子掌權,鎮壓朝野,以免君權旁落於外臣之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