乍一聽二哥劉德這番話,公子劉淤隻本能的眼前一亮!
君!
那豈不是……
隻片刻之後,劉淤卻又似是想到什麼般,滿是失落的聳拉下腦袋。
雖沒開口明說,臉上卻也是恨不能明寫著:二哥你就吹~吧;
什麼天下排行老五,除了太後、天子、皇後、丞相,就沒收拾不了的人——這不眼下,連綺蘭殿都收拾不利索嘛?
真當我傻呀……
再次看穿弟弟的心思,劉德又是一陣無奈苦笑。
悠悠發出一聲長歎,才終是抬手,搭著弟弟的肩膀,駐足眺望向不遠處的綺蘭殿。
稍昂起頭,望向那緊閉的殿門,意味深長道:“大哥收拾不了的,不是王夫人和小十。”
“而是……”
“嗨;”
“——總還是得給父皇一點麵子嘛……”
“父皇說小十不能動,那就不動了唄;”
“至於王夫人麼……”
自顧自呢喃著,劉德那溫潤如玉,更寫滿書生氣的麵容之上,卻悄然湧上一陣森然冷意。
——長這麼大,公子劉德,還沒在誰身上吃過這麼大虧。
鳳凰殿,也從不曾被人,這般肆無忌憚的欺辱過!
如今,劉榮獲封為太子儲君,固然地位尊貴,卻也多了許多掣肘,做很多事之前,都要顧及影響。
即使如此……
“嘿;”
“真當讀書人,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儒弱之輩?”
“——君子六藝,禮、樂、射、禦、書、數;”
“我最擅長的,可是射啊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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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公子劉德、劉淤哥兒倆,帶著自家大哥的交代,以及那四名精挑細選的寺人,來到綺蘭殿外前,綺蘭殿的王夫人:王娡,正同自己的弟弟妹妹,商量接下來的對策。
——與平日裡一樣,王娡溫文爾雅的坐在織機前,極其溫賢的操縱著織機,將一條條繭絲編製成布。
卻是不曾有人注意過:王娡整日整日坐在織機前擺弄,但綺蘭殿這台織機,一年到頭來,也未必能產出三兩匹布。
王娡斜前方不遠處的臥榻之上,小王美人王兒姁坐在榻沿,手忙腳亂的為懷中,以及身後榻上躺著的嬰孩們換尿布、抱著哄睡。
以至於入宮‘商議要事’的田蚡,都有些看不過去了——也抱起了其中一個嬰兒,‘哦~哦~’的顛哄起來。
自先帝駕崩當年,姐姐王娡誕下皇十子劉彘至今,短短三年多的時間裡,小王美人王兒姁,卻是已經接連生下三胎。
——還都是男嬰!
先帝駕崩當年,也就是太宗孝文皇帝後元七年末,在姐姐誕下皇十子之後不過數月,王兒姁誕下了皇十一子:劉越;
一年半之後,也就是天子啟新元二年初,又剩下皇十二子:劉寄;
到眼下,時間來到天子啟新元三年春二月,王兒姁的第三胎:皇十三子劉乘,也已經足了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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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後三年,先後三胎,王兒姁自是感受到了何謂‘幸福的煩惱’。
幸福,是姐姐王娡先後生下了三個女兒,直到第四胎,才終於生出了皇十子劉彘;
而自己入宮不到五年,就是接連三胎俱為男兒!
都不說旁的:隻要把這三個兒子養大成人,那王兒姁將來,至少也是三位宗親藩王的生母!
煩惱也顯而易見:忙不過來,根本忙不過來……
“也就是有阿姊在,阿彘又稍年壯了些,不怎鬨人;”
“若不然,這綺蘭殿,不知要被這幾個小子,給鬨成怎般景象……”
嘴上雖像是在抱怨,但王兒姁始終掛在臉上的幸福笑容,卻是將這位小王美人的內心儘數出賣。
作為姐姐,王娡卻對此看得很開。
——將妹妹接進宮,本就是王娡自知‘色衰’,不想讓天子啟寵愛外人,才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,方最終做出的決定。
既然早就是抱著靠妹妹的色相,來將天子啟的恩寵鎖死在綺蘭殿的想法,王娡自也不會因為妹妹得寵,便因此心生不愉。
卻也僅限於此。
看著弟弟田蚡、妹妹王兒姁,圍著榻上那三個咿咿呀呀的嬰兒忙作一團,王娡隻不著痕跡的一招手,將兒子劉彘召到了身旁。
將織機上的活放下,側轉過身,憐愛的摸了摸兒子粉雕玉琢的臉蛋;
過了好一會兒,才依依不舍的伸出手,在劉彘後背處輕拍了拍。
“去殿外嬉耍片刻;”
“母親同你舅父、姨母,有要事相商。”
聞言,小劉彘隻迷茫的紮著眼睛,朝不遠處的田蚡、王兒姁看了看;
又被母親拍了拍後背,才咬著手指頭,邁動著小短腿費力跨過殿門處的高檻,由宮人們帶著,不知去了何處玩耍。
聽聞王娡對寶貝兒子的交代,田蚡、王兒姁二人便也當即回過神來,抓緊將三個嬰孩安撫好,才一人抱起一個,再將睡去的那個安置在榻上,才各自在榻沿坐下了身。
卻是不等王娡開口,田蚡便滿臉憂慮的開口道:“太後已經頒了詔,尤其還是在陛下的威逼之下頒詔。”
“——就算皇長子不受太後寵愛,又因此番而惡了東宮,但有陛下為依仗,皇長子日後……”
“儲君已立,儲位已定;”
“阿彘,大事休矣……”
如是說著,田蚡便稍一抬眼皮,小心打量了一下姐姐王娡的神情;
見王娡仍舊不為所動,便就這麼抬眼直勾勾看著王娡,嘴上躊躇不定道:“阿姊,或許應當為日後籌謀了。”
“現在低頭,尚還不至不可挽回之地……”
話說一半,田蚡便立即止住了話頭,裝作被懷中嬰孩分散注意力的樣子,再度‘哦~哦~’的顛弄起懷中嬰孩。
但隻有田蚡自己知道:方才,在聽到自己說‘低頭’二字的時候,姐姐王娡的麵容之上,分明閃過了一抹殺意!
就算知道這抹殺意不大可能是針對自己,田蚡也不難看出:自己的話,踩到了姐姐王娡的痛點。
也不出田蚡所料——隻片刻之後,王娡那淡漠的話語聲,便於綺蘭殿內悠悠響起。
“入太子宮前,母親曾尋了一名士為我相麵。”
“看過我的麵向之後,那相士告訴母親:此女,貴不可言……”
耐人尋味的話語聲,引得田蚡、王兒姁姐弟二人各自抬起頭,卻見王娡正滿帶著古怪的冷笑,注視向姐弟二人所在的方向。
“正是那次相麵之後,母親才將我從丈夫:金氏家中接回,而後送進了太子宮。”
“——我進太子宮,是為了那‘貴不可言’四個字。”
“兄弟,當是能明白我的意思的?”
被姐姐這麼陰惻惻看著,田蚡隻覺一陣脊背發寒,便不自然的將視線移開,躲避起和姐姐王娡的眼神碰撞。
但再三思慮之後,終還是按捺不住心中愁苦,語帶苦澀道:“那小金俗,可尚還在皇長子之手……”
田蚡此言一出,王娡麵色不由再一冷。
許久,才漠然坐回了身,重新操弄起那台織機,發出吱呀、吱呀的木器摩擦聲。
“皇長子扯著‘準儲君’的虎皮,派了區區一個閹庶,便在我的臉上,留下了一個掌印。”
“現在,該輪到我兒彘,來讓太子長兄投鼠忌器,不得不含著、護著了。”
“——小金俗那枚棋,皇長子是絕對不會動用的。”
“一旦用了,便會損了陛下的體麵。”
“往後的日子,還長著呢……”
語調陰森的說罷,王娡手下稍一停,正要整理一下織機上的繭絲;
便聞殿門外,響起宮人不適宜的通傳聲:皇次子、皇三子,叩門請見。
“我說什麼來著?”
“——冊封大典都還沒辦,那位太子殿下,就已經沉不住氣了……”
今日,王娡的每一句話,都說的極為平靜。
但在說出這最後一句話之後,王娡麵上的冷意,卻是讓那通傳的寺人,都莫名生出一股‘恐命不久矣’的、源自靈魂深處的震顫。
——風水輪流轉。
先帝駕崩之時,皇長子劉榮退無可退,不得不一往無前。
而眼下,深知寶貝兒子劉彘,是天子啟除皇長子劉榮之外,唯一可以考慮的候選人,王娡的處境——或者說綺蘭殿的處境,便也複刻了劉榮先前所身處的絕境。
不成功;
便成仁。
要麼,以皇十子為儲、讓王娡搬進椒房;
要麼,弑皇十子為骨,讓王娡,跑去處置宮中罪人的暴室,終生與洗不完的汙穢衣物作伴……
“召進來吧。”
“看看我漢家的太子儲君,能使出什麼手段,來為難自己的幼弟。”
“更或是再在幼弟的生母臉上,多留下幾個巴掌印?”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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