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在劉淤身前、身側,兩個做哥哥的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;
終是相視一笑……
“老三的王印,要不還是掛在脖子上吧。”
“能讓老三看中的執璽郎,隻怕也未必靠譜……”
看著弟弟如臨大敵,卻又分明智商捉急的憨傻模樣,劉榮如是說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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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子啟很惱火。
惱火春耕日,劉榮毫無征兆的破壞原定章程,為天下人請命‘減稅’的舉動。
隻是就連天子啟也說不清,自己具體在氣什麼。
——氣劉榮胳膊伸太長,搶了本屬於自己的民聲民望?
如果在乎名聲、民望,天子啟就不會在小半年前,喊出那句殺氣騰騰的‘深入多殺為要’。
從某種意義上來講,天子啟,可以說是封建帝王群體中,相當不要臉的一批代表性人物。
相較於虛無縹緲的聲望、名譽,天子啟更願意得到看得見、摸得著的東西。
劉榮將天子啟本就打算做的事,攬功攬到了自己頭上,天子啟心裡確實有些不舒服;
但正如劉榮所言:儲君,也是君。
民望這個東西,臣下當然是萬萬不能有,但君卻是可以去爭的。
劉榮作為儲君,雖然隻是小半個‘君’,卻也完全可以試探著伸手,為自己掙得合理範圍內的民聲名望——這是在天子啟可接受範圍之內的事。
漢家也曆來都有放養儲君,並為儲君編織羽翼、造勢鋪路的傳統。
那天子啟在氣什麼?
想了很久,天子啟才隱約間,摸到了一層模糊的薄布。
“怎就不和朕商量商量?”
“——好歹也得先通個氣,讓朕有個準備才是?”
“見天的自作主張,長此以往,成何體統?!”
天子啟意識到:自己之所以如此惱火,主要還是劉榮‘突然發難’,打亂了自己的計劃和節奏。
說得再直白點,就是劉榮的舉動,讓某些事脫離了天子啟的掌控。
天子啟很不喜歡這種感覺。
任何一位帝王,也都不會喜歡這種感覺。
但在意識到自己的怒火來源之後,天子啟的反應,卻是和劉榮預料中如出一轍。
“罷了~”
“也沒指望這混賬,能讓朕省心到哪裡去。”
“——折騰吧。”
“看能折騰出個什麼名堂。”
似是自言自語的一番話,卻始終沒能得到身側之人的回應,天子啟終是將身子稍一側;
神情陰鬱的仰望向那人,開口便道:“郎中令先前說,朕若是能好生歇養一陣,胃疾便有望好轉。”
“那依卿之間,如今的太子,比之朕當年監國時,孰優孰劣?”
乍一聽天子啟這一問,但凡換個其他人,第一反應肯定是:陛下慧眼如炬,明見萬裡!
以太子之身監國四歲,天下民夜不閉戶、路不拾遺,生民安樂,國泰民安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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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作為天子啟最信任、最親近的潛邸心腹,周仁卻是當即皺起了眉頭,頗有些為難的考慮起接下來,要回答天子啟的措辭。
——天子啟話說的不算隱晦。
就差沒明著問周仁:太子劉榮,到沒到可以監國的時候?
這個問題很難答。
尤其是在天子啟先是震怒,之後又莫名消氣的古怪情緒波動下,這個問題的回答難度,基本不亞於一場曠古名辨——如白馬非馬、楚人非人之類。
“臣以為,凡世間事物,皆無不講究循序漸進。”
漫長而又嚴謹的思慮過後,周仁終還是給出了自己的答案。
便見周仁沉聲道出一語,旋即抬眼看向天子啟;
待天子啟不無不可的點下頭,示意周仁繼續說,才再道:“太子雖年將及冠,但也終歸不夠成熟。”
“更才剛得封為儲,連太子宮都沒住進去。”
“——還沒祭祖告廟、舉典納拜,便直接跳過‘儲君太子’,成為我漢家的監國太子……”
“在臣看來,這實在是有些操之過急了。”
···
“其一者,太子雖天資聰慧,但畢竟不曾掌治政務。”
“貿然以監國的重擔壓下,太子扛不起來事小,被壓斷了脊梁事大。”
“其二:太子得立艱難,東宮至今,都尚於太子得立心懷怨念。”
“再加以監國之責,太子必會被推上風口浪尖。”
“萬一東宮從中作梗、推波助瀾——一旦儲位生變,於宗廟、社稷而言,便又是一番動蕩。”
“——如此動蕩,恐怕並非是陛下所希望的。”
···
“再有,便是太子即壯,又陛下身舊疾。”
“如此急迫的讓太子監國,恐怕坊間,也未必不會生出關於陛下的流言蜚語。”
“——若果真是流言,倒確實不必理會。”
“怕就怕流言傳著傳著,竟傳出個真事兒來……”
聽聞此言,天子啟下意識抬起手,再次摸了摸微微脹痛的胃部。
——已是午後,天子啟自天亮前睡醒,總共也就吃了小半碗米粥,外加兩碗溫水。
換做幾年前,此刻的天子啟,早就該餓的抓起點心,慢條斯理的嚼上了。
但眼下,就連上午那小半碗米粥,天子啟都要花費近乎一整個白晝的時間,才能消化到大致可以再用半碗粥的程度。
病從口入、禍從口出的道理,天子啟或許不懂;
可天子啟很清楚:吃不下飯,幾乎是完全不可逆,且無比直白的‘命不久矣’的信號!
但凡一個人腹臟出現問題,食量開始變少,那就隻會越吃越少,越吃越少。
少到某個臨界點之後,便會臥榻;
臥榻之後的下一個臨界點,基本就是要趁著還有些力氣,抓緊交代自己的身後之事了。
“朕這幅身子骨,不養養是不行啦……”
“——總得撐到太子加了冠,成了人;”
“免得朕這邊一咽氣,太後那邊便掌了朝政。”
略帶自嘲的一語,天子啟便也算是大致有了決斷。
——忙完開春這陣,便趁著夏天去甘泉宮,好生療養療養。
至於長安朝堂——彼時,新鮮出爐的丞相周亞夫,當也該班師回朝了。
有丞相主政,太後坐鎮,外加一個迫切想要證明自己的亞成年太子……
“三個月。”
“在甘泉療養三個月,朕便回長安。”
暗下做好打算,天子啟卻將話題,引向了另外一件事上。
“睢陽那邊,什麼動靜?”
“——梁王沒有狗急跳牆?”
“又或是田叔,果真沒有查出任何事來?”
見天子啟說起正事,周仁自也不得不將自己對‘監國太子’的意見暫且擱置;
稍沉吟措辭片刻,便拱手道:“一切順利。”
“——公孫詭,被梁王藏在了王宮之中。”
“凡是可作為梁王罪證的人,也無不消失在了天地之間——若不是也被梁王藏在了王宮內,便大抵是被滅了口。”
“但田叔,卻基本查到了該查到的一切。”
“再同梁王演兩天‘什麼也沒查到,當真氣煞我也’的戲碼,便也該折返回朝了。”
最關心的事有了進展,天子啟隻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。
就好似這一切,都在天子啟的計劃之中。
“田叔回來之後,大概率會大事化小、小事化了;”
“——甚至可能還會勸朕,不要揪著梁王這件事不放。”
“隻不過……”
意味深長的止住話頭,天子啟望向周仁的目光,隻愈發玩味了起來。
不知過了多久,君臣二人才結束了一段極高頻率的眼神交流;
待周仁領命退下,天子啟方遙望向殿門外,悠然發出一聲長歎。
“呼~”
“——阿武啊~”
“阿武……”
···
“太子,太弟,總得去一個吧?”
“一山尚且還不容二虎呢。”
“一個漢家,又如何能容得下兩個儲君……”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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