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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ody竇太後這看似隨口一問,對於劉榮而言,卻無異於此入長樂,最需要著重注意的核心大考。
——老太太想問的,哪裡是平抑糧價的事兒?
麥粉的事兒,都傳遍了長安方圓百十裡,老太太的餐桌上,沒準都出現好幾頓麵食了!
這要是還沒獲知此番,劉榮平抑糧價一事,基本已經大功告成,那也就不是孝文竇後了。
字麵上看,竇太後是在借著平抑糧價的事兒,順便問一問自家的兩個子侄,有沒有幫上劉榮的忙、有沒有可堪稱道的地方;
實則,卻是在要劉榮的態度。
——竇家在太子宮那兩個種子,長得怎麼樣啊?
該澆的水、該施的肥、該除的草,太子都有沒有上心啊?
這件事,關乎到劉榮的太子宮,與東宮長樂之間,最基本的利益紐帶:竇氏外戚一族,與太子劉榮的政治同盟,究竟是否足夠牢靠。
具體表現,則是竇嬰、竇彭祖二人,在劉榮那一方太子宮的地位,以及在劉榮這個太子儲君心目中的分量。
所以,老太太看似隨口一問,劉榮卻是當即嚴陣以待;
——說出口的每一個字,都是在暗地裡反複推敲,不敢說出哪怕一個不妥當的字眼,以至於引起老太太的遐想。
也不出劉榮所料:聽劉榮說,太子詹事竇彭祖行事乾練,劉榮甚至有意替竇彭祖邀功,老太太麵上,便頓時綻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。
至於劉榮‘沒敢勞煩竇嬰’,老太太非但沒覺得哪裡不對,反而還對劉榮愈發多了幾分欣賞。
“太子,辦的不錯。”
“——去歲,魏其侯領大將軍銜,為平亂副帥,引關中兵馬足二十萬,終得以平定吳楚七國之亂。”
“功封魏其侯,又拜太子太傅,已然是有些風頭過盛。”
“木秀於林,風必摧之——魏其侯,是到了該收收威風,以修身養性的時候。”
“太子能想到這一層,沒讓魏其侯插手此番,太子宮平抑糧價之事宜……”
“不錯。”
“很不錯……”
老太太如此反應,自然也沒有出乎劉榮所料;
隻含笑低下頭,便算是大方認下了老太太的誇讚。
——正如老太後所言:如今的竇嬰,雖然距離‘功高蓋主’四個字還有點距離,卻也已經是風頭正盛,木秀於林。
誠然:比起奇襲淮泗口,一戰定乾坤——幾乎是僅憑一己之力,便為吳楚之亂中的長安中央奠定了勝勢,並確實將最終勝利,從紙麵上變現的周亞夫,竇嬰顯然還遠不至於到‘功高震主’的地步。
但彆忘了;
周亞夫是外臣,是功勳後嗣,更是軍方出身的將領。
而竇嬰,卻是純外戚出身!
一門外戚,尤其還是太後一族的外戚,驟然幸貴、官至大將軍不說,還在平定吳楚之亂這樣的大功上,強勢分到了‘次功’!
雖然朝野內外,還沒有出現類似的風言,天子啟也完全沒有透露過類似的意圖,但實際上,竇嬰在吳楚之亂平定過程中所立下的功勞,卻遠不是一個魏其侯的徹侯爵位,外加太子太傅的職務便能抵消。
——竇嬰,已經預定了漢家的丞相之位!
雖然不大可能是下一任,但最晚也不會超過二十年,‘竇嬰’這個名字的前綴,便必定會變成:丞相魏其侯竇嬰。
考慮到這一點,再來看竇太後那句‘竇嬰已經到了該修身養性,低調做人的時候了’,其中意味,就非常值得深思了。
外戚做丞相,在過去的漢家,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;
尤其是章武侯竇廣國,曾距離丞相之位僅一步之遙,卻因為外戚的身份,而平白便宜了故丞相、現太子太師申屠嘉之後,這個認知,更是深深刻入了漢家朝野內外。
——外戚不可為相!
但竇嬰憑軍功,為自己賺得了一張候補丞相的門票,就算是外戚出身,也已經沒人能阻擋竇嬰,成為漢家未來的丞相了。
隻不過,終歸是外戚出身,終歸是成分有些敏感;
考慮到是太後家的外戚,政治成分自然又更敏感了些。
有魏其侯的爵位,竇嬰已經顯貴;
太子太傅的職務,又保障了竇嬰的未來;
再加上一張不存在於現實,卻又真真切切存在於‘冥冥之中’的丞相候補券,竇嬰,已經沒有任何冒險的必要了。
最明智的方式,就是將自己的存在感無限降低,踏踏實實教導太子,順帶沉澱一下脾性。
等到了合適的時候,坐上那一人之下、萬人之上的相宰之位,才是竇嬰大顯身手,一展胸中抱負的時候。
至於現在,與其拚著功高震主,在朝野內外上躥下跳,還不如就安分的站在劉榮身後;
必要時,暗中伸手幫一把,沒必要就按兵不動,踏踏實實讀讀聖賢書,順便熬熬資曆……
“南皮侯年輕氣盛,又才剛襲爵不久,總歸是不怎耐得下性子的。”
“——章武侯早先說過:我竇氏年輕一代之翹楚,首數竇嬰竇王孫。”
“次數南皮侯世子竇彭祖——卻並非是因為此子有多聰慧,而僅僅隻是因為我竇氏,除了竇嬰竇王孫之外,便再也沒有第二個拿得出手的年輕人。”
“唯獨竇彭祖中人之姿,勉強可堪一用;”
“縱是進取不足,也終歸守成有餘……”
從劉榮這裡得到了令自己滿意的答複,竇太後也沒忘通過這樣的方式,來向劉榮表明自己的立場。
——南皮侯竇彭祖是個什麼成色,老太太我心裡有數;
不指望太子把他捧得多高,能跟在太子身邊幫幫忙、辦辦事,混個潛邸元從的身份,也就差不多了。
但竇嬰,那可是我竇氏當代翹楚,未來的核心人物!
太子,可要好生掂量著辦……
“確實。”
“——竇詹事雖機智不比老師,卻極為踏實、本分,辦起事來一板一眼,極有條理。”
“皇祖母也知道,孫兒平日裡,最喜歡這樣的本分人了。”
“中盾衛程不識,不就是因為憨厚、本分的性子,才惹得孫兒眼熱,以至於奪了皇祖母所愛嘛……”
分寸極為恰當的一番話,既順著老太太的話頭,稱讚了太子詹事竇彭祖一番,也沒忘順帶隱晦的提醒老太太:竇彭祖這太子詹事,可是孫兒專門給皇祖母留的麵子;
既然是皇祖母的麵子,那就算他竇彭祖無所事事,甚至吃喝嫖賭,孫兒,也總還是養得活這多出來的一張嘴的……
“太子用著順手,那便是頭等要緊的大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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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畢竟這太子詹事,又稱家令。”
“所托非人,任命一個不合適的家令,那,可是要亂‘太子家’的。”
“——太子家,可不是太子一個人的;”
“就連太子,那也是國朝的儲君,是宗廟、社稷將來的指望……”
這話,意思就更直白了。
——也沒到那個地步~
竇彭祖雖然不怎麼出色,但也終歸還是有個中人之姿的。
幫太子看好太子宮,並扶保太子日後順利即位,總還是不在話下的……
“皇祖母說的是……”
孫兒,謹遵皇祖母教誨……
···
猜啞謎般的一番交流過後,祖孫二人之間的交談,也總算是趨於尋常。
都不再拐彎抹角,說一些雲裡霧裡的話了——就是聊家常。
問問劉榮在太子宮過得怎麼樣啊~
平抑糧價順利不順利,有沒有累到啊~
又或是除了麵餅、湯麵,麵食還有沒有其他好吃的做法之類。
總歸是一派和諧的氛圍。
氣氛烘托到位了,竇太後自也就借著機會——借著氛圍剛好合適,終於提起了另外一個敏感的話題。
“誒?”
“說起平抑糧價,近些時日,宮裡宮外……”
若有所指的一語,竇太後便自然地將身子一側,話頭也當即被身旁的老寺人接過。
“也不知道是哪些不長眼的,居然說此番,關中糧價鼎沸,居然有長公主的手筆?”
似是氣憤,又稍有些鬱悶的道出此語,老寺人又皺眉望向劉榮。
“不過幾句流言蜚語,可是把太後擾的寢食難安,都接連好幾日,沒能睡下一個踏實覺了……”
一聽老寺人這話——或者應該說,是一聽老太太這話,劉榮當即便也心下了然。
對於劉嫖的所作所為,老太太心裡,怕是跟個明鏡似的。
隻不過,不知是真的太過於疼愛,甚至是溺愛劉嫖這個獨女,還是有什麼其他方麵的考量,老太太對此事,居然選擇了袖手旁觀?
根據劉榮的推斷:這件事有劉嫖參與的事實,老太太,大概率並不是一開始就知情,而是近些時日才得到消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