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竇氏宗祠,和每一個貴族宗祠一樣,坐落於當代嫡脈,即章武侯竇廣國這一脈的核心建築:章武侯府內。
竇氏一族的嫡脈,之所以會是兄弟姐妹三人中,最年幼的章武侯竇廣國,而非最年長的竇長君,自是因為太宗孝文皇帝覺得,相比起大舅哥竇長君,還是小舅子竇廣國更有出息、能力;
再加上當年,章武侯竇廣國與丞相之位失之交臂,太宗皇帝索性便通過這樣的方式,權當是對竇廣國在那次丞相競選中陪跑的補償。
時至今日,章武侯竇廣國垂垂老矣,更是長年窩在甘泉山下的莊園尋仙問道,更使得本就少有人蒞臨的竇氏宗祠,愈發被竇氏族人所淡忘。
以至於今日,當朝太皇太後、竇氏一族最大的大家長竇太後,毫無征兆的表示要來宗祠看一看,竟搞得章武侯府上下一陣雞飛狗跳!
好在是有驚無險——趕在竇太後抵達之前,總算是將宗祠裡裡外外灑掃乾淨,並準備好了祭祖所需的一切物什。
就在侯世子懷著忐忑的心情,替父親到府門外迎接竇太後時,宮人前來傳了太後口諭:除南皮侯、魏其侯外,其餘一乾人等,皆不可近宗祠百步之內!
百步;
按照如今漢室的度量衡,一裡也才不過一百八十步。
方圓百步,基本等同於是以宗祠為中心,劃了一片直徑超過一裡的禁區;
整個章武侯府都沒一裡長寬,太後畫了這麼大的禁區,侯府內的人自隻能魚貫而出,各自散去。
便是在如此大費周折的‘低調’中,竇太皇太後乘坐的禦輦,終於在魏其侯竇嬰、南皮侯竇彭祖之後姍姍來遲,停在了章武侯府正門之外。
由竇嬰、竇彭祖二人一左一右攙扶著走入府內,來到宗祠外,竇嬰、竇彭祖二人抬起頭,望向那古樸厚重的‘宗祠’二字,心下也是一陣恍然。
這麵牌匾,是太宗孝文皇帝親自提的字,再由少府大匠精雕細琢出字跡。
曾幾何時,單就是這麵匾,便足以讓竇氏上上下下數百號人,在除天子之外的任何一個人麵前高高昂起頭;
這麵匾,見證了竇氏一族顯赫的整個曆程。
但今日見到這麵匾,竇嬰、竇彭祖二人,卻有些不知道這麵匾,將來會意味著什麼了。
“但願將來,這宗祠匾,不會成為我竇氏宗主靈柩上的蓋板……”
如是想著,竇嬰終是心情複雜的深吸一口氣,扶著姨母竇太後跨過高檻。
同竇彭祖合力將竇太後攙扶著,於祠堂內的宴席之上跪下身,二人這才相繼起身,各自點燃香火,朝上首那幾排先祖神主牌躬身一禮。
“既然你二人,都還認我竇氏先祖為祖宗,那我,也就不拐彎抹角了。”
“——皇帝,實在是太過年幼、稚嫩;”
“想當年,太宗皇帝尚在,先孝景皇帝在皇帝這般年紀,卻連一個思賢苑都治不明白。”
“孝景皇帝尚且如此——有太宗皇帝耳提麵命,孝景皇帝尚且年少頑劣,更何況當今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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語調平和的說著,便見竇太後自顧自搖頭歎息片刻,終還是顫巍巍起了身,拄杖走上前。
昂起頭——即便看不見,也還是昂頭望向那一排排竇氏先祖神主牌。
“朕,女身;”
“嫁作劉氏婦,便當事事以劉氏為先。”
“——唯宗廟、社稷計,為我劉氏計:朕太皇太後之身,務當代掌朝政,以免皇帝年少輕狂,誤了天下。”
“隻今,朝堂內外,皆為少弱之君走狗,縱朕有扶保宗廟之心,卻無回護社稷之力。”
“萬般無奈之下,不得已,厚顏尋上了娘家人——尋上了自家族侄。”
說著,竇太後終是一點點挪動著腳步,佝僂著回過神,混濁雙目大致掃向兩個侄兒所在的方向。
直愣愣‘看’了好一會兒,才滿是唏噓得再一聲長歎。
“兄長走得早;”
“彭祖自幼本分,雖尚有中人之姿,卻終歸難成大器。”
“——不敢奢求過多,隻想著,能趁朕這幅身子骨還硬朗,為南皮侯謀個太常、典客之類,以位列九卿而已……”
···
“倒是魏其侯,雖本旁支屬脈,自幼倒是聰慧的緊。”
“——我漢家日後,是要由魏其侯為相的。”
“我竇氏,有一個章武侯,便已然是通天奇怨。”
“魏其侯,是肯定能做丞相的了……”
跪在都是曆代先祖,以及姨母竇太後麵前;
聽著竇太後這好似話柄,又似是懇請的一番話語,二人如何聽不出竇太後的意思?
麵麵相覷的側過頭,彼此對視片刻,終還是由竇嬰率先站起身,舉步維艱的走上前。
欲言又止許久,方咬牙開口道:“姨母對陛下,為何會有如此成見呢?”
“要知道過去這幾年,孝景皇帝,那都已經不怎麼過問朝政了啊……”
“彼時,陛下監國太子之身,尚且能把朝堂內外打理的井井有條,讓孝景皇帝都能空出時間,再三前去甘泉歇養。”
“明知陛下早惠多智,姨母這……”
“這又是何苦啊~”
很顯然,在竇嬰看來,竇太後對劉榮的成見,已經影響到了竇太後對人、對物的判斷。
當然,竇嬰更傾向於竇太後此番,是權欲熏心。
但竇嬰不想承認。
竇嬰不想承認自己的姨母、太宗皇帝的賢惠發妻,竇氏一族最大的遮天樹,是一個為了權利,可以罔顧事實的愚昧婦人……
“魏其侯,這是翅膀硬了啊~”
“當著我竇氏列祖列宗,這都開始教訓起自己的姑母了?”
不鹹不淡的嗆竇嬰一句,竇太後便不顧——也看不見竇嬰風雲變幻的麵容,又象征性稍側了下頭。
“南皮侯呢。”
“兄長屍骨未寒,南皮侯便要忤逆自己的姨母——忤逆亡父自幼走失的女弟嗎?”
被竇太後如此誅心的話語戳著,竇彭祖麵上頓露糾結之色;
側身看了看竇嬰,見竇嬰也是一副悵然若失,搖頭歎息的模樣,便隻得失望的收回目光。
又下意識抬頭,怯生生看了眼高台上,那塊專屬於父親竇長君的神主牌。
最終,竇彭祖還是無力的垂下頭。
“姨母,交代便是……”
“但非以下犯上,顛覆倫理綱常、悖逆君臣之道的事,侄兒,都依姨母便是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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