酈寄給出的反應也很明確:隻要是關中戶籍,且年齡達標,便來者不拒!
之所以有這麼大的自信——之所以對關中的兵員有如此自信,也並非是酈寄托大,又或是情況緊急下的權宜之計;
而是作為如今漢室最出色的兵源地,關中出身的青壯,本就具備相當程度的戰鬥素養。
說到這,便不得不提到如今漢室的兩支禁軍之一:北軍,其軍中兵員,是嚴格按照‘關中良家子’的標準作為準入門檻。
具體而言,要想成為南、北兩軍的禁卒,最基本的一條先決條件,首先得是關中戶口;
其次,要想達成‘良家子’的要求,就得出身於‘良家’。
這裡的‘良家’,指的自然不是字麵意義上的好人家;
而是指家產達到十萬錢以上、滿足中產之家的財產要求,且家世清白,祖上沒出過逆賊的自耕農階級。
滿足了‘關中良家子’這兩個條件——即關中戶籍、良家子弟這兩個準入門檻,才有資格把自己的名字報上去,進入參軍審核。
至於其他的基本要求,如年齡在二十歲以上、三十五歲以下,並接受過地方郡縣三年以上的冬訓,自更是說都不用說的默認要求。
滿足以上這一切準入門檻,報名進入審核階段之後,麵臨的第一次篩選,便是演訓。
用後世的話來說,其實就是軍訓,或者說是麵試。
在這次篩選過程中,南北兩軍的將官們,會從身高、體重、戰鬥技巧等各方麵,對候選兵員進行選拔。
用現如今,南北兩軍補充兵員時的常態來看,身高低於七尺三寸(1米7),體重低於二百四十斤(60千克)的,大都連演訓營的大門都進不去,就會直接被淘汰。
即便進了演訓營的門,也還有基本戰鬥技巧、兵器掌握、戰時反應等諸多考驗等待著參訓者。
隨便一項沒有做好,直接就是當場淘汰,沒有半點情麵可講。
這麼一層層篩下來,縱是關中每年都有上萬青壯良家子報名,參加南北兩軍的征兵演訓,但能撐到演訓結束的,卻往往連五百人都湊不夠。
上萬人參選,不到五百人過關——百裡挑五,已經算得上是精挑細選了吧?
還沒完!
演訓結束了,隻意味著你身體素質、戰鬥素養勉強合格;
後麵還有政審呢!
從你開始往上數個五六代,但凡直係先祖出過不對勁的人,如潛逃匈奴啊,被叛軍裹挾啊——甚至是殺人越貨之類的政治汙點,對不住,你也還是要被淘汰。
而且不同於演訓階段被淘汰的人,回去之後可以繼續鍛煉身體、磨練技藝,日後重新報名——政審階段被刷下去,基本就是南北兩軍的大門對你永久性關閉了。
有賴於如今漢室無比健全的戶籍製度,類似這樣的政審,也基本不可能出現任何差錯。
甚至經常出現政審官上門,通知某人政審沒通過時,那人卻瞠目結舌的說:啥?
逆賊?
我祖宗?
我咋不知道呢?!
這時,政審官就會帶著自信的笑容,告訴那個崩潰的好兒郎:很正常,畢竟也隔了那麼多年、那麼多輩,你也未必就知道你祖宗做過的所有事。
但有相府、內史那兩個完全同步的戶籍庫,官府隻要想查,你祖宗也彆想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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政審這一道,刷下去的人往往並不多。
畢竟有漢以來,能被列為‘漢賊’的人,不是死了整個戶口本,就是舉家北流放到了邊關。
戶口能留在關中,同時又過不了入伍政審的,基本就是曆代先皇陵邑內,那些個從關東強製遷移過來的地方豪強。
他們也都有自知之明,知道自己政治成分不好,不會在這種場合自討沒趣。
於是,政審過後,上萬人報名的一場選拔,最後剩了四百多。
這四百多人,可以進入南、北二軍,卻不是直接獲得編製,而是接受為期三個月的考察。
也沒什麼特意為難他們的關卡——就是和南北兩軍的禁軍將士同吃同住,共同操演,體驗三個月的禁軍生活。
熬過了這三個月,沒犯下大錯,並且沒有暴露出貪生怕死、自私自利之類的負麵性格,這才算是正式進入了南北兩軍……
的預備役。
沒錯;
過關斬將到這一步,通過層層考驗之後,也依舊無法直接進入南北兩軍,而是會被納入預備役。
沒辦法:作為負責帝都長安,以及未央、長樂兩宮的禁軍,南北兩軍的編製,從太祖高皇帝之時便已經定死。
——南軍五部校尉,均為每部二千人的滿編校尉,總兵力一萬人,悉數從太祖皇帝豐沛元從後人當中選拔而出!
到近些年,豐沛元從之後也沒剩多少可用之人,如今的南軍已經隻剩下三個滿編校尉,以及一個隻有千餘人的‘校尉’,卻依舊沒有從其他地方補充兵員。
至於北軍,以關中良家子作為兵員,共計八部校尉,且每個校尉都是各兩千五百人的超編校尉,共計足足兩萬兵馬!
可即便是這兩萬人的位置,也依舊是一個蘿卜一個坑。
退下來一個,預備役補上去一個;
沒人退,那預備役就一直是預備役。
這也正是此番,劉榮為何會專門下令:凡是此番,願意自發參與酈寄所部大軍的關中民男,都可以破格參加北軍明年的新兵選拔。
——相比起金錢,又或是早已經爛大街的爵位,這才是真正讓人行動、真正能為底層百姓帶來巨大裨益的進身之梯。
至於什麼人,需要劉榮專門給開這麼一個後門,才能有資格參加北軍的新兵選拔?
從酈寄方才的話語,便不難得住結論。
“不要關中良家子,隻需關中民男即可?”
聽聞酈寄此言,率先開口質疑的,是左將軍榆侯欒布。
畢竟漢家的軍隊,尤其是中央外派軍隊,以關中良家子作為兵員,是從太祖皇帝年間並形成的定製。
貿然將兵員準入門檻,從關中良家子降低到關中民男——即不再要求‘良家子’的政治成分,這必定會導致兵員戰鬥力大幅下降。
原因很簡單:良家子,是自耕農舉一家之力,從小好吃好喝——起碼是頓頓飽培養出來的優良兵員;
而‘民男’,顧名思義,是個男的就行。
無論你是農民還是工匠,甚至是街頭懶漢、遊俠,隻要戶籍在關中,那伱就是關中民男,就能進入此番,由酈寄率領的朝堂大軍當中。
這樣的低門檻,讓欒布有些擔心到達北地之後,部隊的戰鬥力可能會掣肘大軍的作戰規劃。
但酈寄卻底氣十足的點了點頭:“兵貴神速!”
“眼下最重要的,不是援軍抵達北地之後,能對匈奴人造成多大的打擊;”
“而是在保證速度的前提下,在最短的時間內,將儘可能多的兵力開進北地!”
“隻要十日之內,北地郡能湧入關中五萬大軍,那即便是軍臣老兒親率單於庭本部,也絕對無法威脅到蕭關!”
“但若是兵力不足,即便戰力再怎麼強悍,也終歸抵不過匈奴騎兵大集群。”
說到此處,酈寄便滿是凝重的看向欒布,以及另一位副手韓頹當。
“臨行前,陛下說的很清楚。”
“——此戰,吾等並非要取得多少匈奴首級,而是要儘可能不戰而屈人之兵,以大軍浩浩蕩蕩之勢,嚇退匈奴陳列於北地外的軍隊。”
“打不起來,才是最有利於我漢家的結果。”
“至於調兵耗費,陛下也有決斷:儘取少府內帑錢。”
酈寄透了底,韓頹當、欒布二人作為副手,自然也就沒有其他意見了。
之後數日,酈寄所部朝著簫關方向全速進發,沿途也收納了數以萬計自發前來的關中男丁。
待抵達蕭關之時,酈寄所部從長安出發才剛九天。
於蕭關內下令駐營修整之後,酈寄第一時間派出驛騎,說是向朝那塞打聽戰況,實則,卻是查探簫關外——即北地郡如今的狀況。
驛騎派出之後,酈寄便強壓下心中焦急,靜靜等待起朝那塞的回信。
“但願程不識,沒有真的在朝那塞,戰至最後一兵一卒……”
“唉……”
“北地都尉孫卯的事,絕不能再發生第二次了……”
滿懷著憂慮,酈寄又開始動用自己的人脈,朝隴右、雲中等方向派出輕騎斥候,看能不能查出些什麼。
而在數百裡之外的朝那塞,情況,卻是和酈寄的預料大相徑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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