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算過去,這些人不曾拿家丁、仆從的命為自己堆軍功,卻也一直將此作為日後,自己躋身功侯之列後安身立命,壯大家族的重要手段。
故而,劉榮嘴上雖然說某人某人如何——甚至指名道姓提到了李廣,眾人也還是難免被濺射傷害所波及。
但終歸是政治人物,臉皮早就練得比長城的城牆還厚;
僅僅隻是羞愧了不片刻,眾人便紛紛緩過勁來,先後擺出一副義憤填膺的姿態。
就好似是在告訴劉榮:居然還有這種事?
實在是太氣人了!
臣等作為陛下的臣子,居然沒有發現這樣的狀況,實在是不應該;
日後,這般無恥的人,臣等絕不與之為伍!
而這,也正是劉榮此番,改革軍功核算製度所需要的。
後世有一位偉人說過,團結大多數,打擊一小撮。
但在這個時代,在現有的客觀條件下,劉榮還無法做到團結朝堂之上的‘大多數’。
索性也就不強求,轉而決定:擒賊先擒王!
就此刻,站在宣室殿內的朝中重臣,無論是哪一個,放在先孝景皇帝那會兒,都絕對無法具備如今的權勢。
——現而今,禮絕百僚,群臣避道的丞相劉舍,是先帝朝毋庸置疑的幸佞小人!
朝中不止一次、不止一人曾說過:劉舍能做九卿,一半靠的是現在的劉姓,另一半,則是靠著祖上的項姓。
現在怎麼著?
莫說是丞相府——便是劉舍的桃侯府,都已經在過去幾年換了好幾個門檻!
過去,罵劉舍罵的最凶、最勤的那幾個,恰恰也是現如今,跑桃侯府跑的最多、跑的最勤的。
隻能說,沒有永遠的敵人,隻有永遠的利益。
國與國之間如此,人與人之間,亦不外如是。
再說禦史大夫岑邁——先帝朝的少府卿,除了一毛不拔,便沒什麼值得人稱讚的特質。
朝堂內外提及此人,也大都隻是就岑邁的原則性,或由衷,或暗諷著讚歎一番。
現而今,岑邁卻已官至亞相禦史大夫,在外朝地位僅次於丞相劉舍,實打實的三公!
雖然年紀大了些,不大可能再進一步,卻也是如今漢家數一數二的重臣;
放眼如今漢室天下,需要岑邁點頭哈腰賠笑臉的人物,也不超過五指之數。
太仆直不疑?
太宗皇帝朝平平無奇的中郎,秩六百石,到先帝朝才做了未央宮衛尉;
又在吳楚七國之亂時平亂有功,加官進爵,封了侯做了衛尉,躋身九卿之列,卻是眾所周知的‘靠愛惜羽毛,彰顯德行’做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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廷尉趙禹?
先帝朝的廷尉左監,比千石的小蝦米,上了朝連主動發言的資格都沒有……
這些人在過去,都是絕對意義上的小人物——哪怕是丞相劉舍,在三公九卿一級眼中,也同樣如此。
但現在,這些人卻組成了劉漢政權最高決策層的核心班子,成為了站在漢家權力金字塔最頂部的一群人。
劉榮想做某件事,如果這些人反對,那就算劉榮硬要做,難度也會極高;
反之,隻要得到這些人的支持,哪怕劉榮是要手搓殲星艦,也至少不會遇到太大的人為阻礙。
今日,劉榮算是就軍功核算製度改革一事,得到了公卿級彆重臣的一致支持;
日後具體推行起來,也就不再需要劉榮事事親為——有這些人在,甚至是有下麵,那些願意捧這幾人臭腳的官員在,此事便算是成了大半。
而這件事一旦完成,無論是對於此戰之後的程不識,還是漢家日後的軍隊建設,乃至於民風引導、戰爭動員,都能起到舉足輕重的影響。
這,才是劉榮在眼下——在北牆戰事正憨,劉榮自己都還熬著日子,等著開春加冠大婚的微妙時間點,莫名其妙要改革軍功核算製度的真正原因。
——保程不識一手,免得戰後程不識因‘作戰不利’而獲罪,隻是順手而為;
為日後的漢匈決戰鋪路、創造更為積極地政策環境,才是劉榮的真實目的。
政策內容得到決策層的支持,具體措施上,劉榮自然也沒忘拉個典型出來,好將口風放出去,以供朝堂內外明白自己的意圖。
很不辛:劉榮這次挑選的典型,依舊是曆史上,那位‘終老難封’的悲情人物……
“李廣為雁門守,戰功卓著。”
“為驗證李廣的才能,調李廣為廣陵太守,不日赴任。”
“除調任外,彆無賞賜、嘉獎。”
劉榮此言一出,眾人當即心下了然。
——廣陵太守……
曾經的吳國領土,絕對意義上的南方,現直屬長安中央的關東臨海地區。
做了廣陵太守,李廣彆說再找匈奴人的麻煩了——就算是想見到匈奴人,都得好好想想該枕什麼樣的枕頭,采取什麼樣的睡姿。
太守平調太守,看似不涉及升、貶,但邊郡太守平調內陸——尤其還是北方最前線直接平調南方荊吳,貶官雪藏的意味已是顯而易見。
再加上劉榮刻意加上的那句‘不另外賞賜、嘉獎’,就更坐實了李廣此次調任,完全就是給李廣留個麵子……
“臣等,亦深以為然。”
“李廣為雁門守,鎮守邊關,實在是太過屈才;”
“去了廣陵,李廣一身曠世奇才,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……”
雖不知劉榮為何對李廣有如此成見,卻也絲毫不影響眾人逮著個杆子就往上爬,當即接過話頭,順著說起來李廣的‘豐功偉績’,以及廣陵郡這個平台,對李廣發揮才能的重要性。
又和眾人聊聊了朝中瑣事,劉榮便也沒再多留眾人;
象征性的邀請眾人一同用餐過後,便順勢接受了眾人的推辭。
待諸重臣各自離去,劉榮這才長呼出一口氣,起身走下禦街。
走出殿門,來到宣室殿外的長街前,背負雙手,居高臨下的看向諸重臣離去時的背影。
發現有人回頭看向自己,劉榮還不忘含笑揮揮手;
隻心下,劉榮卻悠悠發出一聲長歎,眉宇間,也悄然湧上一抹不以為人察覺的陰鬱。
“公卿眷戀官爵、名祿,對朕予取予求;”
“其他人呢?”
“那些隻身徹侯之爵,卻無一官半職,賦閒在家的公侯貴戚呢……”
“甚至就連這些人,也未必不會陽奉陰違——當朕的麵點頭連連,背著朕又暗中下絆子……”
···
“呼~”
“誰說做皇帝容易的?”
“早知道前世,便該考個心理學博士之類……”
“起碼這些人在想什麼、想做什麼,都能肉眼看出些端倪;”
“而不是像現在這般,腦細胞死一茬又一茬,二十出頭的年紀,頭發也是一把一把掉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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