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更時分,日升平旦。
天色漸明,世界正在慢慢變得清晰起來。
仙遊寺安靜的睡臥在群山黑水之間,如輕紗般的雲霧緩緩的在連綿的群山之間穿行遊動。
仙遊寺內,數以百計的闖軍精騎已經是完成了集結,站立在寺廟的空地之上整裝待發。
他們頭戴灰巾,身穿著灰衣,站立在地上,手執著馬韁牽引著各自的戰馬,靜靜的等待著。
高迎祥一身素袍,頭戴範陽笠,內穿罩甲,臂帶紺紫臂鞲,騎乘在白馬之上,立於仙遊寺正門之前。
一眾身穿罩袍束帶的親衛甲騎則是分立於兩側。
“嗚————”
寺廟山階之下,低沉而又悠長的號角聲在各營之間回蕩流轉。
高迎祥下達的命令是四更造飯,五更出發。
營地之中的軍兵早已經是用過了早飯,收拾好了行裝。
高迎祥舉目看向遠方的峪口,峪口處人影綽綽,那是他派出去為大軍開路的偵騎。
雖然周圍一切都沒有異狀,但是高迎祥並沒有因此放鬆警惕,現在他們的情勢看起來很好,但是卻好比於絕壁之上攀行,一旦失手便是萬劫不複,萬事皆須小心謹慎。
號聲長鳴,鳴響三陣之後,仙遊寺內鼎沸的人聲此時也終於平靜了下來,複歸寧和。
“揮旗,吹行軍號。”
高迎祥微微抬手,發號施令道。
“嗚————”
號角聲自高迎祥的身側響起,這一次響起的號角聲遠比之前聚兵的號角聲要高昂的多。
號聲持續的時間並不長,因為不便攜帶戰鼓,所以高迎祥尋人用不同的號角作為代替,雖然要麻煩一些,但是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。
行軍號落下不過須臾的時間,最北部的營寨的營門已經是被打開了。
他們要在兩日之內趕到西安城下,一日要行進百裡。
闖軍的軍卒現在全都是乘馬行軍。
這一次跟隨著高迎祥兵出子午的軍兵不是軍中的精騎,就是馬軍,沒有一名步卒和饑兵。
闖軍之中的馬軍說白了就是騎馬的步兵,他們現在自然不要保存馬力,他們隻要能夠趕到西安城下即可。
精騎雖然要保存馬力,而且因為出子午穀的原因沒有辦法一人雙馬乃至三馬。
但是此時作為後勤的騾隊此時負載已經徹底的空了下來,它們被分配到軍中精騎的隊列之中,專門為精騎們運載盔甲。
加上攜帶的部分的多餘的馬匹,以及一些死傷士兵所遺留下的戰馬,大部分的精騎還是能夠被配上兩匹馬。
北營營門洞開,緊接著也響起了回應的號角聲。
先是一麵土黃色的大旗豎立而起,而後更多土黃色的旌旗隨之紛紛立起。
戰馬行進之間,逆風吹襲而來
旌旗卷動,那麵最高大的土黃色大旗旗麵被疾風卷動,露出了其中用黑色的絲線所繡的鬥大的漢字——“賀”。
賀國光微昂著頭,頭戴鳳翅盔,身穿鎏金雲紋甲,臂帶環鐵臂鎧,下著魚鱗暗金戰裙,騎乘著一匹形體高大,額前帶白的長鬃曆麵青馬。
賀國光的眼眸之中一片火熱,他已經開始盤算起了這一次能夠奪得多少的錢銀。
這一場戰按照之前的安排,他領到了先鋒的職位,高迎祥允許他先進入城池之中。
高迎祥給他的劃的區域聽說富戶眾多,商賈雲集,油水絕對豐厚。
雖說比起西安城內最富裕的秦王府來,這些油水根本不算什麼。
但是賀國光很清楚自己的斤兩,這麼多年以來,他攏共就獨自打破過幾座小縣城。
如果沒有高迎祥,這輩子恐怕都沒有機會進入西安城中。
他從來沒有想過做皇帝,但是高迎祥那一句“今日帳中之人,皆為公侯!”,卻是讓他心頭意動。
“孩兒們!”
賀國光神采飛揚,高聲呼喊道。
“等到打破了西京,咱做了國公,每人賞賜一名美嬌娘!”
賀國光的一番話,自然是引得麾下一眾的軍兵的喧嘩。
他的話雖然粗魯,但是軍中的士氣卻因此逐漸的高漲了起來。
賀國光作為先鋒,領著麾下一千餘名精騎和三千餘名馬軍,一馬當先在前。
後麵緊隨而至則是賽馬超馬玉領著的八百精騎,還有兩千餘名馬軍。
高迎祥領主力居中,尚有六千精騎,馬軍兩萬人。
千公雞張二、鑽天鷂王成各領麾下的數百精騎,帶著四五千的馬軍殿後。
從儻駱道一路出來,隊伍的減員頗為嚴重。原本四萬一千多人的隊伍,如今隻剩下了三萬九千多人。
一部分的人倒在了儻駱道之中,另外一部分則是因為冒雨趕路而患病體力虛弱,這一部分人差不多有近千人,都被留在仙遊寺之中休憩安養。
三萬九千人,四萬多匹馬騾所發出的響動驚動了那些暗藏在林間穀地的鳥獸,也打破了黑水峪的寂靜。
飛鳥受驚離林高飛,走獸低吼著遁出了領地。
麵對成群結隊手持武器的人類,沒有任何的猛獸和猛禽能夠提得起反抗的勇氣。
光是那撲麵而來的氣勢便足以讓斑斕猛虎向後退卻,引得天空的飛禽近前。
闖軍浩浩蕩蕩一路北行,若非是泥濘的道路吸收了部分的聲響,氣勢還會更為浩大。
東方連綿的群山之間已是浮起一片魚肚白,大地也漸漸變的光亮了起來。
山間雲霧四合,須臾有玄黃之色
道路從黑水峪的出口的位置開始驟然變寬,大隊大隊的先鋒偵騎縱馬奔馳出口,他們狂嚎著,怪叫著,肆無忌憚的發泄著。
在儻駱道之中他們壓抑的實在是太久,再度回到平野地帶,如何不是欣喜若狂。
更何況在前麵等待著他們的,還是毫無防備的西安城!
隻要打入了城中,金銀珠寶,美女嬌妻,應有儘有!
他們從原野之上呼嘯而過,一路向著遠方奔馳。
他們的任務是為後續行進的大軍探查的道路,保證安全。
隻是或許他們太過於沉浸在喜悅之中,他們從官道兩側的原野之上奔馳而過,卻沒有發現就在黑水峪峪口以北四裡外。
一處布滿了林木叢樹的丘陵之後,還藏匿著一座營地。
林間營地,中軍帳中。
孫傳庭內穿緋色官服,頭戴尖頂明鐵盔,頂飾紅纓月明旗,外穿對襟魚鱗齊腰甲,下穿著魚鱗織錦朱紅戰裙,坐於帳中首座之前。
帳內中軍遊擊李應克等一眾遊擊守備,中軍將官俱是頂盔貫甲站在帳中,等候著孫傳庭的命令。
“敵軍偵騎前部已經出峪口,往東北疾馳而去,未有發現我軍營地。”
報信的軍兵不斷走入帳中,稟報著帳外的情報。
“再探。”
孫傳庭澹然回答,報信的軍兵當下垂首疾步退出了大帳。
“良機未至,少安母躁。”
帳中重新寂靜,一眾將校皆是沒有言語,皆是按刀而立,重新沉下了心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