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inf/b/div崇禎十二年,三月十二日。
哪怕已是春季,但是從塞北吹來的風仍然冷冽。
深夜天空壓抑的可怕,暗雲遮蔽了天上的星月,不見一絲的亮光。
青山關下燈火通明,光芒星星點點布滿了關內的郊野山麓,恍若天上的星海一般。
與之相對的,是幾乎暗淡無光的青山關關城。
這座曾經燈火長明的關城,如今卻是隻有寥寥幾架火光暗淡的火盆在燃燒。
殘破的關城之上,陳望站在垛口的位置,倚靠在冰冷青磚之上,遙望著一片漆黑的關外。
曆史上戊寅之變,影響深重。
清軍入關時間長達半年之久,擄去人口四十六萬餘,金銀共計百萬兩,布匹完好不起其數。
兩翼軍共敗明軍五十七陣,攻克山東濟南府、三州、五十五縣、殺明總兵兩名、守備以上將吏百餘人,兼有德藩失陷,更為國家大恥。
明軍在北直隸的慘敗,不僅使明國的精銳部隊損失慘重,並且也難以壓製南方的流寇。
大量的軍隊為了勤王北上,南方的兵力自然也隨之而減少。
那些已經投降的流寇,很多仍然是沒有誠意的詐降。
而隨著洪承疇、孫傳庭、盧象升三人帶領大部分的精銳1北上,明國在南方也再難以維持安定的局麵。
張獻忠、羅汝才、李自成等一眾流寇再度發起叛亂,最後一發不可收拾。
明國的國勢因為戊寅之變和其後帶起的一係列連鎖反應的,就此急轉直下,再也無力挽回大局。
雖然現在因為自己的出現,曆史發生了許多的改變。
在這一次的戊寅之變的期間,他們一共奪回人口十四萬,金銀共計二十多萬兩,還有不少的布匹器皿,糧草輜重也搶回來了許多。
之所以如今各鎮都能夠發的起餉銀,吃的上飽飯。
自然是不單單隻依靠著從北京輸送來的糧餉,相當一部分都是直接將奪回的收獲充作軍用。
這一點孫傳庭已經是上了奏疏,得到了崇禎的允許。
非常之時行非常之法,繳獲可以充軍,但是為了避免殺良冒功,劫掠地方之舉,也很多的限製,前來監察的不僅有廠衛,還有兵部的官員。
這一次的戊寅之變,清軍取得的戰果要少的多,損失也要慘重的多。
更為重要的,青山關的大捷,讓九邊上下的軍兵都有了一種不一樣的氣勢,心中對於建奴的畏懼削弱了許多。
而清軍極盛的氣勢也就此轉衰。
二十年以來,在遼東和漠北,女真幾乎是百戰百勝,一路勢如破竹。
正是因為如此,所以女真才會越戰越強。
亦如宋遼之時崛起的金人一樣。
身為百勝之軍,軍中便會生出一股氣勢,就篤信天命,認為他們絕不會敗!
因此即使死傷慘重,清軍也很少會後退,哪怕戰局不利,但是仍舊能夠保持極高的士氣,血戰之後仍然不退。
而正因為如此,勝利也往往會更多的眷顧這樣的軍隊。
但是現如今,滿人不滿萬,滿萬不可敵的神話已經破滅。
千丈之堤,以螻蟻之穴潰。百尺之室,以突隙之煙焚。
現在,很多的事情已經改變,但是曆史的洪流仍然再向前推進,現今大體的道路並沒有改變太多。
但是天下格局的發展和變化到如今,已經是即將徹底的麵目全非。
陳望緩緩閉上了眼睛,感受著自身側吹拂而過的山風,思緒不由自主的又回到了那條永遠奔流著向東的滹沱河中。
那條源起於太行山脈的滹沱河,一路奔騰向東,滹沱而響,滾滾流動,千百年來皆是一如既往。
隻是這一次,陳望的心如止水,不再如同往昔一般彷徨,也不再和當時一樣躊躇。
國家危難百孔千瘡,敵寇入關荼毒萬裡,豈能忍辱坐視,任憑奴虜來去縱橫!
陳望握緊了拳頭,這一路走來,他已是問心無愧。
他真的已經是竭儘了全力,沒有絲毫的保留。
從真定到濟南,再到武清、東安,最後到這青山關上。
跟隨著他從漢中府一路北上萬裡勤王的三千軍眾,如今幾乎人皆帶傷,亡者過千。
那些從遼東陳胡兩氏奔走而來,幫助著他掌握軍政的族人,也有十多人死在了戰事之中。
連番的血戰下來,陳望也真正的明白了慈不掌兵的含義。
陳望的心終究是肉長的,而不是真由鐵打成的。
在戰場之上,為了贏取勝利,陳望可以讓自己變得冷血無情,毫不猶豫下達將令。
但是到了戰後,看到了一份份的傷亡名單,看到那傷兵營中呆著的一個個傷兵,看到那躺在地上一具具冰冷的屍體,陳望的心便如刀絞一般,他沒有半分做到熟視無睹的地步。
謀事在人,成事在天。
他如今已經竭儘了全力。
陳望解下了掛在腰間的篳篥,緩緩的吹奏了起來,吹起了原主記憶之中那首最為熟悉的古謠。
哀婉悲涼的篳篥聲如泣如訴,伴隨著從塞外吹來的冷風,順著山岡飄揚而下。
深沉的篳篥聲在寂靜的黑夜之中緩緩的傳揚,青山關內一眾軍卒的心神也被篳篥的聲響所牽動著。
篳篥本名悲篥,出於邊地,其聲悲亦然。
因為其音色的原因,就此成為了軍中的樂器,用作號令召集等事。
不過篳篥不僅僅有作為號令的作用,更多的時候,軍中的士卒會吹起篳篥,為死去的戰友而奏。
千百年間,在長城的南北,無數人的埋骨,無數人的赴難。
最終伴隨著他們的魂歸天地的,都是這被悲傷婉轉的篳篥聲。
北風漸急,陰雲淡薄,隱藏在雲霧之中的皓月也露出了些許的身影。
清冷的月關灑落在血跡斑駁的青山關上,關城的北方透過黝黑的夜影依稀看到一座敵樓的淡影。
那座敵樓安靜的佇立在峰頂之上,皎潔的月光照耀在其上,彷佛為其披上一層飄渺的清輝。
陳望緩緩的放下了手中木製的篳篥,因為他的身側此時正站著一個人。
“將軍……”
曹文詔抬起了手,止住想要下拜的陳望。
看著這名從少時便一直跟隨在自己身側的家丁,曹文詔的心中一時間感慨良多。
青出於藍而勝於藍。
真定大戰、賈莊衝陣、濟南馳援、箭定公樹台!
四場大戰,五百顆建奴的首級,一個固山額真的頭顱。
讓陳望的聲名攀升到了鎮將的頂峰,功至諸將之首,聲名一時顯赫無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