羅彬瀚靠在舷邊注視這一幕。天壁內確然藏著一個獨立的大陸,一個星球,一個世界,這事實仍然令他感到不可思議。天壁內的空間和外界不符嗎?還是說他們在進入天壁時被縮小了呢?之前那兩天兩夜是真實的嗎?
最後他放棄了思考,決定去做點更有益的事情。他的第一個計劃是去上個廁所,因為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憋了一天一夜了。那簡直反人類。
廁所位於船艙底部,比起寂靜號現在的外形倒是還算先進。他在蹲坑時不免想到那些排泄物的去處。旋即他又意識到既然荊璜和莫莫羅可能都不上廁所,而∈和李理想必也不用,那麼隻剩下雅萊麗伽與星期八。
換言之在他上船前這是個血統純正的女廁所。
羅彬瀚歸納到此不免感到有點難受。為了排遣鬱悶,他完事後沒有直接走回圓廳,而是在底艙來回轉悠,到處看牆壁上那些風格古老而詭異的裝飾花紋。它們有各種鬼臉、骷髏、刀刃和意味不明的符號,看上去很令人發毛,但莫莫羅告訴他但凡能走的地方都是安全的。
他踏進一個非常角落的小房間裡,牆壁上貼著血紅色的絨布。他起初沒認出來,幾秒後才意識到這是倉庫。證據是那幾本危險的人魚寫生畫冊還躺在角落裡。
羅彬瀚積恨難平,走上前去,對著畫冊氣勢洶洶地指責道:“騙子!變態!葫蘆娃!”
“什麼葫蘆娃?”他身後有人問道。
羅彬瀚一扭頭,半透明的李理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那裡。她穿著鮮紅的外套,乍眼看去簡直像這艘古船上徘徊的女怨靈。
“沒事。”羅彬瀚鎮定地抹了把額頭說,“上次有人給我分享的種子,下完一看是葫蘆娃全集。”
李理意味深長地看著他。
“你為什麼還在這兒?”羅彬瀚板起臉問。
“否則我該在哪兒呢?”
“上頭的大總管都已經關了,你為什麼還在屋裡轉悠?不是說容易壞嗎?”
李理聳了聳肩。“我們的原理不同。”她解釋道,“我的物質載體有一套獨立的反靈場保護係統,因此得以在靈場環境下運行。然而那也意味著我無法走得更遠。於我而言,這間倉庫就是全部的宇宙,我無法了解外麵發生了什麼。”
她的自白勾起了羅彬瀚的同情。於是他打消了馬上離開的念頭,開始和李理閒聊起來。他很自然地說起了不久前所發生的一切。
李理安靜地聆聽著。當羅彬瀚講完後她繼續沉思了一會兒。
“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,”她評價道,“我必須承認它刷新了我對本船主人的看法。此前,儘管我承認他對凡人世界抱持某種義務感,但無任何依據表明其中存在切實的個人感情成分。我認為你提供的案例是獨特而又富有代表性的,或許它能使那些尚不明確的部分清晰起來。”
“啥?”羅彬瀚說。
“一個基本總結。”李理回答道,“他喜歡人類——該傾向是否合宜尚待考察,但它已是既定事實。”
“你是不是需要我再把那首傻逼詩念一遍?”羅彬瀚說。
最終羅彬瀚疲憊地從倉庫裡離開。作為對人魚畫冊的補償,李理給他提供了幾本據說可以舒緩精神的娛樂雜誌,但羅彬瀚沒精神細看。他已經一天一夜沒睡,實在是太困乏了。回到自己的私人房間後他便再也無法抗拒,一頭栽進柔軟的床鋪中。
他立刻睡著了。並且做了一個夢。
他夢見自己飛在寂靜號的上空,低頭望著它在火中航行。那一點力氣都不費,但身體卻輕飄飄地隨風前進。這感覺如此自由而輕鬆,仿佛已經脫離了紛擾苦痛的塵世,不剩下一絲憂愁。
“事實上你隻是在夢裡。”有人在他旁邊說。
羅彬瀚覺得很掃興。他扭頭望去,一隻白尾的獵犬飄在他旁邊。它甩頭搖尾,以狗刨式的泳姿在虛空中悠遊,與羅彬瀚齊頭並進。
“去去去。”羅彬瀚說,“我做夢呢。”
他拚命想著刮起一陣風把獵犬吹跑,可對方照舊悠哉地刨著空氣,甚至朝羅彬瀚吐起舌頭。
“你不能趕走我——事實上,是你在我的夢裡。”它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