隧道儘頭是一片極其夢幻的湖泊。水麵五光十色,繽紛宛若彩虹。湖畔長滿菖蒲與浮薔,淡紫色的花朵在朦朦香霧中搖曳。
那美景帶來的陶醉在他們走到湖心亭時迅速消散了。
亭中遍布深褐色的血跡,螃蟹形狀的白石柱礎有一大塊缺損,像是被某種高速的小體積物件撞壞了。荊璜彎腰在座位下一摸,掏出兩個圓滾滾的彈殼和幾縷沾著血跡的動物毛發。
“應該是貓毛。”他隨後揉了幾下後說。
他走到亭口振刀而歌,不一會兒便從水下浮出幾隻人魚,遠遠地望著亭子。它們和羅彬瀚看到的畫冊不同,除了體表滑溜外極似人類。
荊璜唱了一會兒,人魚們終於打消顧慮,小心地靠向亭邊。它們隻接近到五步左右,然後衝著荊璜發出一種柔和的、類似海豚的鳴叫。
“你們就沒懂外語的嗎?”荊璜說。
人魚們互相望來望去。其中一個滿頭藻發的雌性不滿意地用手蹼叉腰,拍打起陣陣水花。
“……行吧。方言使用自由,你們高興就好。”
荊璜把手裡的貓毛伸向它們:“認得這個吧?”
人魚們開始騷動,最後一名健壯的雄性主動靠前。他甩開一頭深青如水草的濕發,把長滿鱗片的手伸向荊璜。
荊璜與他伸掌相握。人魚閉著眼睛,如同在審查某種信息。好半天後他似乎作出了判斷,於是用高亢的嗓音唱起歌來。
那在羅彬瀚聽來是完全沒有語言痕跡,純粹以聲調表達的歌聲。他滿頭霧水地對莫莫羅問道:“這是整啥呢?”
“艾森人魚是用心聲來交流的種族,羅先生。”莫莫羅回答道,“隻要皮膚接觸,他們就能讀取你的心靈狀態,了解你是否對他們有惡意。如果你願意的話還可以用這種方式和他們對話呢。”
羅彬瀚不禁對這種溝通方式感到一絲好奇。然而他還未能擺脫那本人魚畫冊帶來的心理陰影,更不願意讓彆人閱讀自己的思想。
人魚的歌聲婉轉不絕,似乎一時不會停下。羅彬瀚很快便失去了新鮮感,開始到處觀望。他首先找到蹲在亭邊撥水玩的星期八,然後才發現雅萊麗伽正躲在亭子裡翻那本人狼的日記。
他湊了過去:“裡頭寫的啥東西?”
雅萊麗伽沒有阻攔的意思,任由羅彬瀚在自己旁邊共同閱讀。書頁上的文字異常端正清楚,屬於羅彬瀚認得的一種通用語。
他所閱讀的第一篇日記隻有短短幾行:
我病了。頭疼得厲害,總是怕光,刮風也受不了。畢拉說我是勞累過度,但我覺得不是。上周我去精靈地出差時被那隻奇怪的狗咬了,我擔心它帶著什麼病毒。我預約了下周的檢查,希望沒什麼大事。
雅萊麗伽繼續往下翻。她的閱讀速度奇快,羅彬瀚完全跟不上,隻能大略知道後頭幾篇都是關於日記作者的工作與生活煩惱。這似乎曾是個生活很有規律的人,日記勤寫不輟,但總是很簡短,像把這當做某種例行任務。
日記作者在下一周去看了醫生,沒有查出任何生理上的病變。醫生給他開了些鎮定類的藥物,並謹慎地建議他再去做一個靈能現象檢測。他基於經濟和時間的考慮拒絕了。
然後狀況開始惡化。他開始在夜裡失眠,嗜吃生肉,甚至不可控製地抓撓牆板。他的毛發和指甲生長越來越快。他發現窗邊的燈光在他看來越來越像是滿月,而每夜熟睡在身邊的女友聞起來令人垂涎不已。
那是噩兆的開始,他在日記中如此寫道。某種力量在改變他的肉體與思想。如今他不得不相信自己已被詛咒。他無心再顧慮事業的發展與資金的壓力,隻想儘快尋求專業人士的幫助——
漸漸狂亂的字跡自此而止,日記才不過用去一半。雅萊麗伽繼續往後翻看,留給他們的唯有一頁頁空白。
“這就沒啦?”羅彬瀚鬱悶地問。
雅萊麗伽已經翻到最後。微黃的紙頁上滲出血跡,她將那粘合起來的書頁輕輕揭開。
那裡隻印著一個血紅的獸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