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雨從來沒有想到,周妤的生母是這樣的人。他也沒有想到自己來到銀線鄉後所做的第一件要事是去山裡打水。
聽到靳妤的那番保證後,無論他心裡有多少不滿和疑惑,都隻能接過對方遞來的鐵桶。桶本身不大,估計隻能把熱水壺填滿五六次,對於普通成年男性並非特彆吃力的任務。
“早去早回,路上遇到誰跟你搭話都不要理,特彆是打水的時候。你沒有帶手電之類的東西吧?”
問出最後一句時,靳妤臉上露出淡淡的奇異微笑,那副神態又變得酷似周妤了。
“不要用手電往水裡照,否則一切後果自負。”
說完這句話,她打開房門,把周雨推出屋外。叫做小鯉的女孩也一聲不吭地跟著出了門。然後房門就被緊緊關上了。
屋外兩人對視了一會兒,然後周雨說:“麻煩你了。”
女孩沒有反應,隻是低下頭快步朝楓林外走去。她的步子很小,周雨提著桶也能輕鬆跟上。他猶豫了良久,還是趁著兩人並行的時間,輕輕拍了拍女孩的肩膀。女孩沒有停步,隻是一邊走一邊回過頭望著他。
雖然衣著破舊,女孩的臉仍顯得很靈秀。看在周雨眼中,有一種隱隱的熟悉感。
像是某種命運的安排,他想起了夢中那個所謂的“楓山聾啞學校”。
“……你家裡還有彆的姐妹嗎?”
小女孩點了點頭,思考片刻後又開始搖頭。周雨又問了一遍,這次她很確定地搖了搖頭。
周雨有些失望,但幼童間的容貌差異本來就比成人小,無關的小孩也可能長得相近,不能斷言夢中的“楓山”一定和繼尾縣有關。
沿著林中小徑,兩人慢慢走至群山深處。春日的山野寒氣未消,形成了梅花、桃花同時開放的奇景。雪白與灼紅交織成雙色的煙霞,從山峰上一路籠罩下來。
越往深處行進,花樹就愈發繁茂,色彩鮮豔得幾乎脫離了現實,令周雨有些暈眩。為了確認自己所見並非幻覺,他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,準備稍後發給羅彬瀚。
穿過繁榮的花樹,前方視野陡然開闊。他們走入盆狀的穀地中央。小女孩忽然停下步伐,指向遠處一大片淡綠的荻叢。
“是那裡嗎?”
女孩點頭確認,周雨提桶上前。因為有靳妤的告誡在前,他一路上都很警覺,暗自做好了被人攔路的準備。不過看來那隻是恫嚇,又或者山鬼之流對他不感興趣吧。
撥開長及人腹的荻草,其後果然是一片水池。水體異常清澈,波光瑩潤柔和,猶如精心打磨過的水晶。
不過,因為水澈透底,直接就能看到池下情況,根本不需要用手電去照。唯一無法透視的,唯有池底最遠處一個黑黝黝的小窟窿。穴窟和附近的山體相連,大概是水源所在。
安全起見,周雨繞了小半圈,走到離穴窟最遠的位置汲水。他不是好奇心很重的人,也不打算違背靳妤的吩咐去照水。
池水漫過桶沿,浸濕他的手指。看著這一幕,周雨忽然有點奇怪起來。
他突然意識到,儘管自己的衣服穿得很薄,但一路走來竟然不覺得寒冷。
為了確認,他將手完全伸入水中。水溫不冷不熱,幾乎就跟他的體溫一致。
小女孩看到他的樣子,也學著將手伸進水裡,但很快就皺著眉縮了回來。
周雨問道:“很冷嗎?”
她點頭。
周雨無言地收回手。他注意到自己手背上的皮膚已經略微發白。試著用手指在皮膚上用力按壓,觸感卻依舊十分清晰。
也就是說,變遲鈍的隻有冷熱感,痛感神經本身沒有狀況,症結可能出在腦部,也可能出在感知末梢的蛋白遞質。結合他先前的頭痛情況,是腦神經問題的可能性居高。
他一邊思考這些,一邊將左手也探進水中。他能清晰地看見自己的手掌在水下慢慢發白,默數兩分鐘後,逐漸開始發紅。這是身體的禦寒機製在正常放熱運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