紅葉凝視著他。
在這會兒工夫,她眼中最後的一絲銀光也完全消逝了。像是對奧斯爾的表現感到無可奈何,她終於歎了口氣說:“先把這裡回複原狀。賭局是我們贏了吧?”
“呀,遵命。”奧斯爾說。他輕快地打了個響指,整個空間霎時陷入絕對的黑暗。火焰、熾風、焚響,一切悉數消失了。
短暫的死寂後,奧斯爾那極具特色的、仿佛帶著誇張笑容的聲音回蕩在整個空間內。
“女士們先生們!……噢,不,沒有‘們’,歡迎來到我的家院!”
強烈如晝日的燈光,在話音落下時驟然亮起。周雨不適應地眯起眼睛,看向周圍。
鐘表店已被整個替換。這是一個長方形的寬敞房間,裝修以華麗熱烈的金紅配色為主,內部充斥大幅花織的真絲毛毯和壁掛。房間正中央是一張長長的餐桌,周遭擺滿了金架的扶手椅。這似乎是一間豪宅內的小型宴廳。
周雨低頭看了看腳下的絲毯。他不懂得辨識織物價值,但能判斷出毯麵很新,沒有一點臟汙跡象。毯上的圖案多是家畜、田野與村女。
“在我的故鄉有這麼一句話,一條好毯子比黃金更寶貴。”
奧斯爾穿著一身銀灰色的西裝,從房間的那頭輕快地走來,皮鞋輕輕踩踏著絲毯,動作甚至有點像蹦跳。那身西裝的樣式相當現代,與整個宴廳的風格頗不搭調。
宴廳古怪的主人將雙手插在西裝口袋裡,低頭打量了一會兒絲毯。突然間,他吹著口哨,從角落裡拾出一條織著眾多禽鳥的小小絲毯來。
“哦,看,天鵝。”他詠歎似的說,用手展開毯子,興趣盎然地盯著毯上的圖案,“忠貞的鳥兒,愛情的鳥兒……詩人都說鳥類的愛情比人更忠誠。”
“……你是在和我說話嗎?”
“自然,漂亮的小姑娘。我還能跟誰說話呢?”
周雨後知後覺地看向周圍。紅葉和蔡績竟然並不在這個空間內。此刻在奧斯爾麵前的僅有他一人。他沒有說話,將手插入衣袋內。
看到他的動作,奧斯爾快活地咧咧嘴,發出一記長長的噓聲。
“放鬆,放鬆,女士,放鬆!唉,我可沒打算乾什麼。讓我們繼續天鵝的話題……詩人們說鳥類比人更忠貞於愛情,很遺憾,這是純粹的謊言。我自己養過一陣兒天鵝,總共十對,開始的時候他們兩兩結伴,從不分離,就像傳說中的那樣。”
奧斯爾一邊漫不經心地評論道,一邊將絲毯拿到燭光下細細觀賞起來。
“但是嘛……我過去是個挺有好奇心的人,總樂意比普通人更進一步。所以我叫廚師去挑宴會的材料,他得選三隻雌天鵝,又選三隻雄天鵝,但不能拿它們的伴侶。你猜怎麼著?我隻能說那頓飯真是不錯,而且落單的六隻也馬上結成了新對子。
“唉!連一季繁殖期也沒落下!唉!小姑娘,這就是鳥類的忠貞。超越人類的忠貞。”
織著天鵝的絲毯,在燭火焚燒下逐漸化為灰燼。奧斯爾若無其事地拿起殘留的布片,對著那上麵的灰燼吹了吹。
“儘管如此,我還是喜歡天鵝。它們也許不懂愛情,但還是比人強些——它們懂規矩。誠信,效率。固定的伴侶在繁殖上配合得更好,那麼它們就不會想著找點彆的樂子嘗,這人可做不好。人類總是喜歡新鮮。而你知道對愛情最忠誠的物種是什麼嗎?我認為是昆蟲。”
他將手伸進口袋,掏出一枚銀色的水晶籌碼,輕輕吹著上麵的蝴蝶紋案,向周妤展示,又咧嘴微笑。
看到他的動作,周雨才驟然意識到自己衣袋內隻剩下刀柄的冰冷觸感。
“蝴蝶,蝴蝶。它們就很忠誠。等雄蝴蝶完成交配以後,它們就會開始絕食,幾天內死個乾淨,好把糧食留給負責生育的雌性。許多昆蟲都有這種習性:隻要完成結合,雄性就得斷食,或者乾脆讓情人吃了自己。它們懂愛情嗎?我不敢斷言,不過它們的忠誠超越任何高等物種,因為它們死得夠快。對,短壽是確保心意不變的唯一方式。”
英俊的男主人將籌碼湊到臉前,輕輕地、充滿柔情地吻在蝴蝶的紋案上。
然後,他的手掌用力合攏,細碎的水晶粉末從指縫間漏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