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蓮搖頭說:“不曾。”
周雨完全失去了頭緒。
在麵對桑蓮以前,他始終認為摩天的話不足采信。日記的殘頁也好,內部晶化的竹笛也好,或許從一開始就在奧斯爾那裡。那麼在奧斯爾死後,其遺產自然被摩天所得。雖然他不知道矮胖子的目的,但此人無疑正在針對桑蓮,那麼拿著日記殘頁和竹笛扔到洞裡,再把周雨引過去栽贓陷害,這是對方完全做得出來的。
這是他原本的想法,為此才特意跑來找桑蓮確認。即便他和摩天似乎都是紅葉的敵對者,周雨不知為何對這個長著額珠的少年更為信賴一些。無論怎樣厭惡那赤色的額珠,生此珠者都不會對他撒謊,這是一種發乎直覺的確信。
然而,桑蓮用確鑿的答複親口否認了他的想法。
看著對方額頭上紅色的圓珠,周雨又產生了那種想要嘔吐的厭惡感。或許是因為有了上一次的經驗,這回他很快就控製住了自己。
“你認識那個叫摩天的矮胖子吧?”
“是。”
桑蓮的應答,一如機器般簡潔了當。那副靜定的模樣,甚至令人懷疑他是否真為活物。
“他想要殺你這件事,你知道嗎?”
“我知。”
周雨想起了上次來到這裡時,從綠發女孩口中喊出來的言語。
“你和他有什麼恩怨嗎?”
這一次,桑蓮甚至連一個字都沒有吐出來。他隻是靜默地看著周雨,那表情似乎根本就不理解“恩怨”是什麼意思。看到他的態度,周雨不得不改變了提問方式。
“你知道他要殺你的理由嗎?”
這一次,桑蓮點了點頭。他說:“為守此城。”
他的回答,竟然和摩天的說辭完全吻合,令周雨一時無法反應過來。
“換句話說,你確實是在威脅這座城市,是吧?”
懷著難以置信的心情,周雨問道:“你真的打算把這座城市……吃掉?”
“是。”
像是在陳述一個非常明顯的事實,桑蓮毫不遲疑地點頭肯定。
坦白說,交談到這裡的時候,周雨已經徹底糊塗了。他很期望此刻紅葉能夠在自己身邊,能不能聽懂且不論,至少能夠得到一個比較詳細的說明。像桑蓮這樣的說話方式,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夠理解的。
沒錯,他跟桑蓮根本無法交流。不是因為對方的意思過於含糊,光從答複的明確性來說,沒有比“是”和“否”更清楚的選項。然而,獨自麵對著桑蓮時,周雨才發現這個人“沒有實感”。
那是無法用言語來表述的體驗。額生赤珠的少年的確站在他麵前,呼吸、眨眼、臉部肌肉的自然牽動,所有表征都如常人。唯獨缺乏的,就是作為生者的印象。他的一言一行,都像是早已錄製好的放映機,在被按下特定的開關時,便給予相對應的回複。
在那言語的背後,仿佛僅有殘留的聲音,而無傳達的思想存在。
即便是在周雨因為思索而陷入漫長沉默時,對方也仍舊毫無反饋地注視著他。那目光裡既沒有等待時的煩躁不耐,也不流露任何好奇揣度之意。在如此貼近的距離看去,他就宛如一具高度仿真的機器人。
越是這樣想,麵前的人就越顯得虛假,這是他先前和紅葉同來時未曾注意的。注視著這具“空軀”,他本能地問出最後一個疑問。
“為什麼?”
為何而吞食城市?為何而據實以告?為何而如此空洞?就連自己到底想問些什麼,周雨也搞不清楚了。
聽到這個提問後,桑蓮終於輕輕地,宛如欣悅一般地微笑起來。在短暫會麵的最後,他說出唯一一句,讓周雨感覺到“真實”的回答。
“為達真如之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