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慢著。”
為了不產生誤解,周雨特意強調地問道:“他見到‘小紅帽’的時候,對方應該已經死亡了嗎?”
“確實。因為頂樓存在目擊者,所以可以確定是從天台墜落而死。當時‘小明’正好是第一天來公司報道,墜落的遺體就落在他十幾米外的樹叢裡。可以說是某種奇跡吧,雖然是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,屍體的儀容卻幾乎沒有損壞。至少從‘小明’當時的角度,他看到的是完好的容貌。按照他的說法,那幾乎就像是單純的睡著了。”
“……陳同學,難道說,你和‘小明’成為朋友的基礎就是共同變態嗎?把戀屍癖說得這麼光明正大,我也是第一次聽見呢。”
陳偉笑了兩聲說:“他還沒有到那種程度,是我誇張了而已。非要說的話,那時他隻是覺得非常震撼,接下來的連續幾天,那副場麵都不斷地浮現在他腦海裡。雖然綸星內部的心理諮詢室為他做了輔導,但在他聽來都是些完全不著邊際的內容,因為他既沒有覺得害怕,也沒有任何想要效仿的衝動。他隻是無法忘掉‘小紅帽’當時的樣子而已。要把那稱為一見鐘情是不太準確,不過至少那是一切的開端吧。”
“以對方去世的樣子作為開端,我總覺得接下來不會發生什麼好事。”
“是不是好事,那也隻有他自己能判斷了。總之,一個月後的某個午夜,就在他幾乎快要忘記‘小紅帽’墜樓的事情時,他又一次看見了對方。就和我之前說的一樣,是在某次加班後的午夜。他在實驗室外的走廊上看見了‘小紅帽’的亡魂。”
“終於不是女廁所嗎?”
“雖然不是在女廁所,但位置也很接近了。據他所說,當時的‘小紅帽’站在走廊最末端的地方,像是在從走廊的窗戶俯視樓下,然後就轉身走進牆裡消失了——這一點是存疑的,雖然從他的角度看去像是走進牆內,但考慮到‘小紅帽’當時的位置,其實是走進女廁而形成了視線錯覺也說不定。這是我個人的猜測。”
聽到這句話,周雨又側目看了他一眼。
“如果真的是鬼魂,走進哪裡都沒區彆吧?還是說你有彆的猜測?”
“這我可說不好,不過我確實在幾個方麵存有疑問。比如說,‘小紅帽’的具體身份,這一點至今也沒弄清楚。既然能夠通過電梯抵達綸星頂樓,她就應該是綸星的高級研究人員,或者是高級管理人員,但這和她的年齡是不相符的。”
“這種事,公司內部就沒有任何消息嗎?”
“雖然官方沒有給出正式通報,但也沒有家屬前來問責,所以不存在任何勞動爭議。大概是顧慮到公司的社會聲譽而把消息壓下去了吧,這一點是很正常。奇怪的地方在於,就連公司員工內部也沒有任何消息。一般來說,像這種事是不可能密不透風的,就算彆的部門不知道,‘小紅帽’的同事與行政人事部總該有知情者,可是這件事無論向誰打聽,竟然都無法得到確切消息。這樣時間一久,公司內就有一些不太好的傳言。”
起初,周雨還沒有理解陳偉的意思,直到看見對方若無其事的表情,才逐漸明白過來。
“……非正當關係之類的,是吧?”
“差不多就是這麼回事吧。雖然綸星在公司文化方麵還算注意,但這種事是無法完全避免的。據說高層中的幾人在私生活方麵風評不佳,如果因為私人感情問題而引發了命案,大概也會儘可能控製消息吧。”
聽到對方的推測,周雨不自覺地皺起眉。不能說這個猜測是完全的空穴來風,但卻莫名地令他感到不滿。也許也沒有什麼具體的原因,他隻是不相信錄音的主人會做那種自貶的事情。
“你相信這種說法嗎?因為那個女孩子是某個高層的情婦,因為某些矛盾才跳樓,或者說是被人為推下去了?”
“說實話,今天以前我是有類似推測的,雖說沒有在‘小明’麵前講過——真要是說出來,他多半會跟我絕交的吧。不過現在這個猜測基本可以否決了。能在公司底下開辟一個那樣的區域,‘小紅帽’的事情恐怕比我想得複雜。就這一點,我猜周同學你知道得比我還多一些,畢竟沒有人專門留下錄音給我。”
周雨微不可察地哼了一聲。
“總之,如果周同學你也在找‘小紅帽’的話,希望你能適當地分享一點情報,我也好回去跟‘小明’交代。”
“為什麼?他有什麼必要清楚這些?”
“嗯,這個嘛。從理性角度而言,他確實是沒有什麼知情權。不過就像我之前所說,第二次看到‘小紅帽’以後,‘小明’對她產生了特彆的感情。如果把這個稱之為愛情可能有點草率,畢竟他對女方——或者說是死者——連一丁點最基本的了解也沒有。”
陳偉考慮了一會兒,似乎是在斟酌應該吐露多少。最後他說:“在我和‘小明’談這件事時,他是這樣告訴我的:那時他的生活正處於困頓迷茫當中,‘小紅帽’的死給了他很大的影響。他不停地在思考,是什麼促使一個女孩這樣放棄了生命,那使得他幾乎忘卻了自己生活的煩惱。當他第二次見到對方時,直麵亡魂的震撼又讓他徹底懷疑起自己過往的人生。那是一種整個世界觀被顛覆的恐怖。然而在恐怖的浪潮過去以後,他卻不斷回想起對方站在窗前的樣子。那種眺望世界的孤獨,還有對方臉上的哀愁與悲傷,都使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痛。在他單調乏味的生命中,第一次體會到與他人悲喜相通的感受,他無法忍受著再渾渾噩噩地生活,像聽一個都市怪談般讓整件事過去。他想要幫助那個亡魂,哪怕是冒上危及自己前途的風險,也想知道對方為何而自殺,為何而在死後也要悲傷地徘徊故地。這就是他委托我前來的原因。”
聽完他的話,周雨也呆怔了一會兒。片刻以後他說:“太衝動了。”
“確實。這大概就是為什麼他這樣商人家庭出身的人會跑來做生物研究吧。他不是能夠在社會上如魚得水的類型,所以我們才談得來。”
“你不是很擅長說話嗎?”
“那要看是什麼類型的談話了。畢竟我跟他一樣,都是浪漫主義者,很多時候完全是憑感覺行動的。”
“那麼,作為一個感情用事者,你現在還真冷靜呢。張同學已經失蹤這麼久了,你卻還有心情跟我聊‘小明’的感情故事。”
“我這不是在試圖說服你嗎?既然對方是衝著周同學你來的,不能說服你配合的話,小矮人的境況也隻會更糟糕而已。雖然她本來就容易碰到這種事情,但今年上來未免也有點驚險過頭了。”
周雨打斷他的感慨說:“我知道帶走張同學的是誰,其他的事情無可奉告,你就不用費心了。”
說完這句話,他抱著傘站起身來。經過剛才的休息,雙腳的疼痛已經緩解了許多。眼下是午夜未至,去紅森區那裡尋找摩天也來得及。
如果陳偉非要跟著的話,那就先坐到地鐵站,然後趁他不備將他打暈好了。
就在他下定決心時,衣袋裡傳來了手機呼叫的鈴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