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13 亡者之詩(下)_道與碳基猴子飼養守則_免费小说阅读网 

813 亡者之詩(下)(2 / 2)

羅彬瀚一瘸一拐地挪到布箱旁邊,把它輕輕推了推,箱子在水泥地上發出沉沉的摩擦聲。還真是夠重的。“李理,匣子在這裡頭?”

“是的。這是一個運輸用保險箱,需要經我親自確認才能打開。”

“我要是硬想弄開會怎麼樣?”

“傳統方法,先生。它會爆炸,嘗試把存儲物摧毀。”

“彆老乾這種事。”羅彬瀚說,“來看看裡頭的貨吧。芝麻開門!”

箱子打開了,裡頭的存儲空間小得出乎想象,在金屬蓋板中央隻有巴掌大小的一個凹槽,那個黑匣子就被卡在凹槽裡,底部墊了一層半透明的軟塑料。羅彬瀚屏息凝視著它,看得眼睛開始發花,然後才失望地歎了口氣。

“比我想象的普通。”他說,“跟你的匣子沒什麼區彆,連個花紋都沒有。這些無遠人就沒什麼審美需求嗎?”

“實際上是有的,但他們通常不放在公域裡。”

“這話什麼意思?”羅彬瀚習慣性地追問,但他很快就不關心地搖搖頭,“唉,算了,當我沒問。我能把它拿出來嗎?”

“我建議您先讓米菲嘗試。”

“有必要那麼小心嗎?你的人肯定都摸過它了。”

李理沒有吭聲,隻是把玻璃缸的箱頂蓋彈開了。米菲慢悠悠地沿著缸壁爬了出來,房頂與玻璃缸上的攝像頭都密切跟蹤著它的動向。羅彬瀚覺得她其實沒必要這麼小心——米菲確實可以變得很危險,但前提是得消化足夠量的食物。不幸的是這工房旁邊的倉庫裡也有足夠的炸藥和燃料,在米菲有機會乾任何壞事以前,它肯定已經被殘忍的賽博小宣王炸上天。

對於出現在自己領地上的這件新事物,米菲沒有顯出特彆的積極。此時它的總體積大約能裝滿兩個水桶,足以讓它扭成一個環繞箱子的圈,又在圈頂長出一排環繞分布的眼睛,細細地、全方位地打量箱中的匣子。這一幕足以叫剛才三個人尖叫著奔逃出去(也可能會欣喜若狂,很難說,他們中有些變態連死人的牙刷都不放過),不過羅彬瀚已經看習慣了。他又開始想影子的視覺問題,米菲在沒長出眼睛的時候看世界是什麼樣?視覺器官並不是必須的,米菲完全可以直接在體內生成感光細胞,反正它的思維係統也不以中樞神經形式存在。它就像是阿米巴原蟲的超級進化形態,原生生物界的智性果實,在生物發展的階段上可能已遠遠超過他,因而它也隻能從實驗室裡催化出來的。它和李理都應該算是人工生物。

可影子又如何能感應到情緒呢?那既不是腦電波分析也不是化學分子感應器,就好像情緒是某種比物質粒子更特彆的東西似的,蘆葦的精神思想比物質宇宙更偉大……這難道不是某種意義上的自戀嗎?就像大腦認為最重要的器官是大腦,人把自己當作智慧種族的界定標準……他心不在焉地看著米菲用絲狀觸須慢慢靠近匣子。沒什麼關係,李理會盯著它,他在這裡不過是個陪襯。

絲狀觸須完全覆蓋了匣子表麵,像在上頭刷了層薄薄的凝膠。有時這層凝膠表麵會有顏色變化,生出氣泡、雜質或種種怪異紋理。羅彬瀚估計這是米菲在用自己的方法做各種檢驗。它也許是想找到匣子的縫隙,或捕捉內部的機械震動,無論是哪一種,最終它都失敗了。絲狀觸須從匣子表麵收了回來,環繞箱子的環又變成了一團蠕動的綠色粘液。“我進不去,”米菲用它豎琴般的發聲器官說,“沒有找到任何東西……我想,我幫不上忙。”

“也怪不了你。”羅彬瀚說,“這是個神經病做的東西。”

他等米菲回到魚缸裡後才蹣跚著重新靠近匣子,俯身審視它樸素無華的表麵。確實有些失望和焦慮的情緒在啃噬他,但眼下還並不嚴重。他隻覺得自己正被一種更深沉的疲憊侵蝕。殺死周溫行以後,那種危險卻強烈的活力又從他精神裡消失了,可他也沒有感到重獲新生的巨大幸福,隻是對一切重新冷淡了……這就是詛咒的報複?不,他不覺得是。他並沒感到某種超自然力降臨在他身上,把他變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種人。他不過是像所有凡人那樣耗儘了。耗儘了卻得不到休息,因為這該死的事情老是糾纏不休,沒完沒了……

他想蹲下去湊近看看那個匣子,結果卻踉蹌了一下,完全是無意的,也可能是煩心與失望加劇了他的腿傷發作。他往前一歪,左手自然而然地要去撐住中間凸起的平台,好在電光石火間他反應了過來,儘力把身體左傾,手掌按在了箱子內部的金屬蓋板上——距離匣子所處的凹槽有二十多公分的距離。他鬆了口氣,抬頭看見所有攝像頭都對準自己,指示燈的紅光閃動不已。

“先生?”

“我沒事。”羅彬瀚說,“抱歉,有點跟不上了。”

“你本來應該在療養期。”

“看來我也隻好去療養院裡待著了。”羅彬瀚自嘲地說,“記得有空來跟我聊聊你的最新進度,還有店裡的那個……”

這時,他聽見了。在距離他的左手隻有二十多公分的地方,他如蚯蚓般感受到了震波。如今他已經能夠分辨,能把這種精神意識上的震顫與真正的感官聽覺區分開來。其實他什麼也沒有聽見,那轟鳴於顱內的是一種大腦主動幻想出來的旋律,因為它不理解自己接收的到底是什麼。除此以外還有另一個指標能供他參考:他的左手此時正因濕冷而戰栗,如被浸泡在深深的冰水中。他什麼也來不及想,來不及說,那隻不飾華彩的潘多拉魔盒悄無聲息地彈起蓋子,正對著他的臉打開了。

羅彬瀚僵在那裡,頭腦空白。他心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他完了,匣子是個針對他的陷阱——這絕望的念頭占據了他不短的時間,直到米菲在魚缸內不安地問:“你還好嗎?”

“活著。”羅彬瀚木然地說。他腦中的震顫消失了,身上也沒覺出新鮮的痛楚。這時他才克服眼睛的疼痛與眩暈,去看清匣內的具體情況。他的墨鏡早摘掉了,就擱在行軍床上。萬物呈現的色彩又被光線送到他的知覺裡。是墨綠的。密密匝匝的鬆樹圖案,這片森林全擠在一塊狹長的方盤中。

羅彬瀚擦了擦右眼,終於明白自己看見的是什麼。這難道不是一本記事簿嗎?一本最普通、最廉價、最輕薄的紙質筆記本,它甚至都不是深色皮革包裹的商務備忘錄,而是軟抄本——他讀書時拿來記課堂筆記或乾脆亂塗亂畫打發時間的東西,還必須得是副課的筆記,因為它實在太薄了——筆記本封麵上是墨綠印染的森林圖案。真見鬼,難道周溫行私底下也有自己的狼人笑話?

他伸手把那本子從匣子裡取了出來。等本子捏到手上以後他才想起這麼做可能是不夠謹慎,周溫行也許在抄本內藏了炭疽杆菌……唉,這純粹是放屁。他現在根本不可能停手,連半秒鐘都沒思考過,反正也沒人要求他停手。手抄本的封麵被揭開了。扉頁上沒有簽名,隻有幾行手寫的漢字,字體寫得美觀而流暢,可字的骨風異常方硬,折撇勾捺都深深鑿進了紙背裡。他從沒想過周溫行的字跡居然是這種鐵畫銀鉤式的。

“你在讀什麼?”米菲問。它的聲音也不像平常那樣慢吞吞的,顯露出對事態發展的強烈興趣。羅彬瀚一字一句地讀完扉頁上的內容,然後怔怔地放下本子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他回答米菲說,“我不知道這寫的是什麼。”

“用外語寫的?”米菲追問道,“某種密文?”

“不。”羅彬瀚說,“我猜這是一首詩,或者歌詞,或者謎語……是用我的母語寫的,但我看不懂,也許這是他從哪裡抄來練字用的。”

“那麼,這是他的練字簿?”

“不,我不覺得有人會把練字的本子這樣鎖起來。”羅彬瀚吞吞吐吐地說,“我覺得,呃,這搞不好是他的,日記。”

“日記。”米菲重複道。

“日記。”羅彬瀚說,“我覺得人隻會在日記扉頁上寫這種東西。”

“你寫過日記嗎?”

“我沒寫過。但我見彆人寫過,我有個弟弟寫過。我還以為是他的作文本,翻開看了一眼就放回去了。”

“為什麼放回去?”

“這不大光彩。”羅彬瀚說,“不是很,嗯,體麵。如果你被日記主人發現的話,你們的關係很可能就完了。”

他們一起沉默了片刻,米菲又問道:“那麼,你現在要放回去嗎?”

“絕不可能。”羅彬瀚無情地說。沒錯,這就是他,一個本土二世祖的道德觀:偷拿死去敵人的牙刷?純粹無恥的變態行為。偷看死去敵人的日記?天經地義的情報審查!他用單手啪地甩開本子,粗略抽覽中間內頁的情形——想用單手一張張翻頁可不方便——可他再沒看見什麼文字,全都是些複雜繁瑣的鉛繪圖案:層疊重複的線條花紋環繞著固定的中心,總體呈圓形或橢圓形,很像是曼陀羅花紋,但細看卻不對稱。

“都是些鬼畫符。”他難掩失望地說。

米菲又一次要求參與閱讀。它可能會懂得這些圖案是什麼意思,於是羅彬瀚走到魚缸邊,隔著玻璃給它看了一張其中某個花紋圖案。它沒能給他帶來什麼驚喜。“讓我看看第一頁。”它說,“你剛才說的詩是什麼?”

羅彬瀚用一根指頭把本子撥到扉頁位置,再湊到玻璃缸前。借著缸內的植物燈,扉頁上力透紙張的字跡重新映入他眼中:

吟詠神話的山澤女神,

頭戴桂冠,手持詩文;

為星辰之光擊墜於地,

化作沙摩特拉的頑石。

見證悲劇的玫瑰精靈,

使戀人於美夢間傾聽;

素馨與菩提葉的啟迪,

通往妙音鳥啼鳴之地。

“有什麼頭緒?”他問道。

“我不確定,”米菲回答道,“我還不夠了解你們的語言。這段時間我設法學習了一些,但還不夠了解背景……沙摩特拉是什麼?”

“我怎麼知道?”羅彬瀚說。他想靠甩動把本子重新合上,結果卻聽見有什麼東西夾在紙頁間啪啪作響。他立刻停下,把本子放到地上,一張一張地翻檢。在倒數第二頁上他終於找到了那個異物。是張非常輕薄的雪白卡片,跟酒店房卡或辦公室門卡的尺寸差不多,隻不過厚度很薄,摸起來頗為柔韌。它被幾張膠帶固定在空白紙頁上,羅彬瀚小心翼翼地把它撕下來,翻到另一麵看了看。這麵本身也是空白的,但中央粘了一張標簽貼紙。貼紙上寫著:

洞雲路206號3樓1號房間,赤拉濱,代理董事長

羅彬瀚把這段話念了一遍。“赤拉濱,”他念道,“赤拉濱——這名字念著有一點耳熟,可我想不起來。你有什麼印象嗎,李理?”

他等了片刻,轉頭看向擱在行軍床上的手機。“李理?”

屋頂的攝像頭還在閃光,但不再隨著他的行走而轉動。羅彬瀚猛然意識到,自從匣子打開以後,他再沒聽到過李理的聲音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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