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接下來的日常理政之中,蕭望之有好幾次被迫接受他們四人的意見,特彆是在對靖州軍一係將領的任免和調動上,他的處境可以用獨木難支來形容。
或許這就是今日韓忠傑敢搶在蕭望之前麵表態的原因。
李宗本心念電轉,溫和地說道“榮國公乃國之柱石,在軍事上造詣尤深,何不對此事暢所欲言,以便朕能做出更合適的應對。”
蕭望之沉默片刻,道“陛下,既然涉及到北伐大業,臣認為應該聽一聽邊軍主帥的意見。”
“這是自然,朕在等陸沉和劉守光的密折,不過——”
他話鋒一轉,篤定地說道“先皇最大的遺憾便是無法再臨舊都,北伐勢在必行,想來邊軍將士都渴望為國效忠和建功立業。方才韓卿家有句話說得很對,景國內亂可遇不可求,一旦錯過便很難有第二次。朕不會狂妄到認為景軍不堪一擊,但是若能利用這個機會收複河洛城外圍的故土,便能給將來還於舊都打下一個堅實的基礎。”
蕭望之似有遲疑,最終還是拱手一禮道“陛下聖明。”
李宗本對他的態度很滿意,麵上浮現一抹淺淡的笑意,繼而道“此戰規模不會太大,但是無論戰事規模大小,朝廷都要提前做好準備,這就是朕今日召眾位卿家入宮的原因。”
過去兩年多時間裡,在兩位宰相和戶部尚書景慶山的辛勤努力之下,經界法在江南各地推行開來,朝廷的賦稅收入有了明顯的增長,國庫漸漸變得充盈,因此李宗本才有信心打一場正名之戰。
軍方肯定不會反對北伐,在為國儘忠的前提下,北伐意味著數不清的戰功和賞賜,說不定還能拚出一個光宗耀祖的爵位。
陸沉就是最好的例子。
一個從來沒有參加過科舉的商賈之子,因為在戰場上的卓越表現,年紀輕輕便是當朝郡公,多少家世背景強過他的權貴子弟在他麵前伏低做小?
李宗本之前還擔心蕭望之會提出異議,眼下連這位榮國公都沒有反對,還有誰能阻攔北伐大業?
便在這時,一個中氣十足的嗓音響起。
“啟奏陛下,關於北伐一事,臣請陛下三思而行。”
挺身而出的人便是當朝左相薛南亭。
李宗本控製著自己的表情,溫和地說道“薛相有何考量,但說無妨。”
李道彥乞骸骨之後,薛南亭便是無可置疑的文官之首,雖然他沒有李道彥的威望,清源薛氏也無法給他足夠多的支持,朝中的擁躉甚至沒有鐘乘多,但薛南亭身為先帝最倚重的文臣,又有一身正氣,說話依然有很重的分量。
薛南亭抬眼望著天子,不急不緩地說道“陛下,臣並不反對北伐,但眼下不是合適的時機。”
“為何?”
“距離雍丘之戰僅僅過去一年,大齊子民仍然需要休養生息,邊軍亦是如此。先帝當年為了籌備第一次北伐,前前後後用了將近十年時間,陛下對此應該十分清楚。戰事發動容易收尾難,現在朝廷並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,一旦戰事不順被拖入泥潭,我朝好不容易取得的優勢便會化為烏有。故此,臣懇請陛下三思。”
薛南亭微微一頓,又道“再者,景國內亂是真是假尚未可知,不能排除這是景國君臣聯手布下的陷阱,隻為引誘我朝邊軍主動進攻,還望陛下慎重。”
李宗本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。
“薛相思慮周全,此乃老成持重的謀國之言。”
在李宗本開口之前,吏部尚書李適之施施然出麵,繼而道“下官對此事也有一些淺薄的看法。”
薛南亭轉身望著李適之,淡淡道“李尚書有何高見?”
李適之從容道“薛相提到先帝宵衣旰食,耗費十年之功促成第一次北伐,其過程可謂披荊斬棘,世人都看在眼裡。所謂萬事開頭難,先帝苦心孤詣為今上奠定基礎,這不是禁錮後人的枷鎖,而是激勵我輩繼往開來的遺澤。北伐二字,寄托著先帝和億萬大齊子民的夙願,陛下有此雄心壯誌,我等臣工理當儘心竭力,薛相以為然否?”
薛南亭雙眼微眯,道“雄心壯誌固然可嘉,總要考慮到現實情況,否則便是空中樓閣。”
右相鐘乘忽地輕咳一聲,薛南亭卻恍若未聞。
聽到這句話,李宗本的眉頭皺了起來,心中猛然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快。
李適之不動聲色,緩緩道“薛相言之有理,隻是下官思來想去,並不認為北伐大業是空中樓閣。薛相擔心這是景國君臣設下的陷阱,下官不禁想問一句,曆朝曆代哪位君王會用繼承人之死作為誘餌?景國太子暴亡,內亂之勢已成,如此良機怎能錯過?”
說到這兒,他抬眼看向禦案後的年輕天子,躬身一禮道“臣鬥膽建言,北伐大業可期,還請陛下早做決斷!”
李宗本靜靜地望著這位滿身清貴之氣的吏部尚書,眉眼漸漸舒展開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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