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適之不慌不忙地應道“侯爺,本官敬佩許刺史的品格,不代表讚同他的觀點。”
李宗本聽到這個回答,心裡不由得鬆了口氣。
李適之又對他說道“陛下,臣還是幾天前的態度,北伐勢在必行。”
“愛卿不妨細說。”
“許刺史著眼於定州之安危,這當然沒錯,在其位謀其政是也。然而觀天下大勢,論齊景數十年紛爭,不能局限於一地一城之得失。回首過往,我朝和景國的實力對比以建武十三年為分水嶺,在此之前敵方占據絕對的優勢,在此之後逐漸發生變化。景軍並非不可戰勝的強敵,我朝邊軍迎頭趕上,此消彼長之下,大齊理應繼續維持這種昂揚向上的勢頭。”
李宗本聽得頻頻點頭,而韓忠傑論嘴皮子的功力相差極遠,就算想反駁也找不到由頭。
李適之繼續說道“平心而論,現在的景國依舊強大,但千裡之堤毀於蟻穴,前兩年我朝邊軍已經找到突破口,現在要做的就是不斷擴大這個豁口,通過一次次戰場上的勝利繼續挫敗景軍的士氣,此乃實。”
“景國在這三十餘年裡飛速膨脹,雖有景帝雄才大略儘力縫補,但內部的權力鬥爭隻會越來越激烈,此番景國太子暴亡便是鬥爭白熱化的具象。反觀我朝萬眾一心,即便存在一定程度的糾葛,亦會服從於驅逐外敵的大局,尤其是先帝帶給億萬子民的信心,會在陛下手中進一步凝聚。此乃勢。”
“實與勢儘在陛下手中,可謂天時地利人和皆備,北伐乃是順理成章之舉,何須躊躇不前?”
李適之拱手一禮,擲地有聲地總結道“陛下必將實現先帝的遺願,成為大齊中興之主,青史悠悠,萬載銘記。”
李宗本隻覺渾身舒暢,仿佛每一個毛孔都開始呼吸。
韓忠傑在一旁心裡酸溜溜的,他當然也盼望大齊中興,可他確實說不出李適之這番話。
所幸李宗本沒有失去理智,雖說李適之描繪的藍圖讓他心旌神搖,但北伐不能依靠嘴上說說,尤其是如今陸沉明確表達反對的意見。
他沉吟道“愛卿之言令朕很欣慰,可是陸沉的態度這般堅決,如之奈何?”
李適之忽地看了一眼韓忠傑,冷靜地說道“陛下,其實景國皇帝麵臨的困境能給我們提供一些借鑒。”
“哦?”
“在過去二三十年裡,景軍縱橫南北擋者披靡,即便慶聿恭沒有出麵,他們依舊可以開疆拓土,但是景國兩任皇帝都太過依賴慶聿父子,以至於慶聿氏的實力越來越強,最終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麵。陛下之所以讓許刺史赴任定州,本質上也是提防類似的情況,但這說到底是治標不治本。如果大齊軍中沒有第二人站出來,每一戰都要依靠山陽郡公,就算他始終忠心不二,最後也必然會出現一個水潑不進的武勳集團。”
李宗本心中一動,長久以來困擾他的疑難豁然開解。
正如李適之所言,始終依靠陸沉意味著不斷給他加權,如果沒人能與他抗衡,那麼他在軍中的地位隻會越來越高。
身為天子,當然不願意看到出現這種局麵。
李適之誠懇地說道“陛下,倘若山陽郡公堅決不願出兵,其實不必太過苛責,相反要以嘉賞他公忠體國的名義,將此事公之於眾,讓大齊億萬子民自己來判斷這件事的對錯。與此同時,陛下可讓靖州軍作為這次北伐的主力,隻要劉都督能將邊境線前推到河洛城百裡之外,便足以證明陛下的英明神武。”
李宗本大悅,點頭道“甚妙。”
李適之此刻已經完全占據談話的主動,繼續進言道“如果陛下擔心定州軍不肯出力,而靖州軍又力有不逮,何不讓京營將士繼續北上曆練?”
韓忠傑此刻也忍不住說道“沒錯,京軍將士願為大齊拚死效命!”
李宗本望著他麵上的激昂之色,微笑道“愛卿可願為朕分憂?”
韓忠傑義無反顧地說道“能為陛下分憂,這是臣的榮幸,縱馬革裹屍亦無懼!”
李適之見狀便保持沉默,他原本就想舉薦韓忠傑為主帥,劉守光為副帥,眼下這君臣二人如此默契,他自然無需多言。
他微微低著頭,心裡輕輕一笑。
這朝堂愈發有趣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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