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沒錯,正是沙州。”
哥舒魁站起身來,負手踱步,緩緩道:“他說景軍有可能奇襲沙州,從而抄截齊國靖州的後路,所以請求朕派兵南下,斷絕景軍的退路,讓那支景軍成為甕中之鱉。他派來的信使說,隻要朕幫他這一次,無論景軍有沒有出現在沙州,我軍都無需和景軍正麵決戰,並且不會破壞代齊之間的關係,盟約會一直有效。”
哥舒鬆平陷入沉思之中。
片刻過後,他神情略顯古怪地說道:“陛下,臣怎麼覺得變成了陸沉手中的牽線木偶?他就沒有想過,萬一我軍不按照他的設想行事,他會不會前功儘棄?”
“朕起初也覺得彆扭,在來時的路上才想明白這個問題。”
哥舒魁停下腳步,失笑道:“他肯定考慮過最壞的結果,那就是朕按兵不動,沙州被景軍侵入,緊接著齊國靖州南部陷入危機。但是他會做好準備,就算朕不派兵,他都會讓人擋住景軍前進的腳步。對於我們來說,陸沉的請求是一次重創景軍的機會,如果我們置之不理,最後將會變成齊景兩國共同的敵人,你說朕還有得選嗎?”
哥舒鬆平啞然。
哥舒魁輕歎一聲,徐徐道:“人心便是如此。陸沉知道朕不會甘心成為阿裡合歡都的階下囚,知道朕想帶著高陽族走出這片沙海,知道朕想讓族人們享受景廉人豐沃的草原,所以就算他提出更過分的要求,朕也會慎重考慮。更何況如今他的請求並不過分,隻是要朕幫他關上那扇門而已。”
短暫的沉寂之後,哥舒鬆平喟然道:“臣明白陸沉的心思了。”
哥舒魁饒有興致地問道:“何意?”
哥舒鬆平答道:“根據臣之前收到的情報,目前齊景之間分成兩片戰場,一是陸沉親自領兵進逼河洛,二是兀顏術率軍將齊國靖州軍圍困在太康一帶。陸沉這是想完成關門打狗,他先帶兵攻下河洛,又請求陛下派兵堵住西南邊景軍的退路,最後兀顏術率領的景軍主力就會沒有退路。”
“是這樣麼?”
哥舒魁心中思忖良久,又道:“也就是說無論朕是否派兵,陸沉都能完成對兀顏術的包圍,朕的決定隻會影響到西南邊那個小小的角落?”
哥舒鬆平登時不敢接話。
“罷了,這樣也好。”
哥舒魁笑了笑,搖頭道:“齊景之間的紛爭曠日持久,絕非朝夕之間可以完結,我朝實力孱弱,確實不能一上來就掏空家底。這般說來,陸沉還是為朕著想?”
哥舒鬆平勉強一笑,同時心裡非常敬佩天子的豁達。
哥舒魁對他的想法了如指掌,微笑道:“你也不必多想,朕不過是寬慰自己而已。這些年我們積蓄力量冷眼旁觀,為的就是不引起敵人的注意,暫時被人輕視是件好事。景廉人能從百裡之地擴張成如今遼闊的疆域,我們高陽族同樣也有機會,無非就是要有足夠的耐心和隱忍。鬆平,這次你親自領軍。”
哥舒鬆平躬身道:“臣領旨。”
哥舒魁稍作思忖,沉穩地說道:“朕會亮明身份親自坐鎮此地,繼續吸引景軍的注意,你則悄然折返。朕已經暗中調動四萬精銳,你帶著他們循小道徑直往西南而去,直撲沙州北部。若景軍真的打通了飛鳥關,你便截斷他們的退路。”
“請陛下放心,臣必儘心竭力!”
哥舒鬆平語調昂揚,滿麵堅毅之色。
哥舒魁微微頷首,旋即舒展雙臂,悠悠道:“雖說要隱忍等待,但是偶爾展露鋒芒,未嘗不是一件好事。”
他眼中泛起殺伐之意,猶如這世上最鋒利的刀刃。
……
靖州北部,太康北麵的景軍大營。
中軍帥帳內,一眾悍將屏氣凝神,安靜地看著站在地圖邊的主帥兀顏術。
他們儘力克製,才沒有表現得太過激動。
剛剛收到消息,皇後的嫡親兄長南勇親自帶兵攻破沙州飛鳥關,打通東進之路。
如今兩支奇兵已經撲向南齊靖州南部重鎮平陽和沙河,齊軍首尾難顧之勢已成,想必這個時候太康城裡的劉守光已經如坐針氈。
兀顏術的視線依舊停留在地圖上,淡然道:“劉守光的應對不難猜,他這種謹慎又保守的人隻會選擇一條路,一邊親自指揮大軍死守太康,一邊讓援兵折返向南馳援平陽。諸位,如今我軍已經占據絕對的主動,隻要我們能在陸沉攻破南京之前殲滅靖州軍主力,那麼我們一定能取得最後的勝利,所以——”
他轉頭看向眾將,從每一張臉龐上掃過去,繼而道:“這段時間我軍已經攻下那三座軍寨,劉守光手裡的地盤隻剩下太康和兩座輔城。接下來我軍要合攏缺口,將眼前的幾萬靖州軍完全包圍,不再給劉守光和外界聯係的機會。從明天開始,先取西南輔城,再下另外一座輔城,最後會師於太康,一戰底定大局!”
“謹遵留守之令!”
眾將齊聲高呼。
兀顏術點點頭,一字字道:“決戰已經來臨,諸位務必奮勇向前,貽誤軍機者殺無赦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