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伸出枯瘦的手掌,在少年肩膀輕輕一拍,語重心長地說道:“無論將來你成為怎樣的人,都要記得今日對祖父說的這些話。”
“是,祖父。”
李公緒認真地應下,然後攙扶著老人的手臂,祖孫二人朝室內走去。
少年並未注意到,身旁老人那雙久經滄桑的眼睛裡,隱隱約約有幾分淩厲之意。
仿若暮虎睜眼,百獸辟易。
……
靖州北部,太康城。
隨著景軍施行全麵包圍,靖州軍主力與外界的聯係徹底被切斷。
其實這個時候從劉守光到下麵的普通士卒,幾乎沒人有閒心關注其他事情,因為景軍在兀顏術的指揮下不斷加強攻勢,齊軍受到的壓力與日俱增。
尤其是位於太康東南邊的輔城,這裡是景軍的主攻之地。
如今的景軍早已不是很多年前靠著悍勇之氣、以血肉之軀衝破藩籬的莽夫,在慶聿恭和兀顏術的先後調教之下,他們和齊軍一樣擅於利用各種器械,尤其是那種沾上火油的飛石,對城頭上的齊軍造成極其高效的殺傷。
兀顏術之前在太康北方停留將近兩個月,便是為攻城做詳儘的準備。
齊軍麵對如此艱難的局勢,幾乎是咬牙苦苦支撐。
這一日天光大亮時,景軍一如往常地對這座輔城發起攻勢。
飛石和箭雨源源不斷,逼得守軍將士隻能躲在牆垛後麵,祈禱危險離自己遠一些。
負責鎮守此城的河陽軍都指揮使張展濃眉緊皺,他明顯感覺到今日景軍的勢頭更加凶猛,不像之前大半個月那種循序漸進逐步提升的狀態,而是一上來就全力以赴。
他心中湧起不詳的預感。
隨著景軍開始進逼城牆,極其慘烈的白刃戰隨即展開。
城內的守軍不足七千,而他們要麵對凶殘且無數的敵人,更可怕的是對方可以不斷輪換攻城的隊伍,持續施加高壓。
從清晨到日上三竿,景軍的攻勢猶如潮水一般,始終不曾停歇。
張展已經親身上陣,血染戰袍。
殺至視線模糊。
他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傷,隻知連疼痛都漸漸麻木,而身邊的部屬不斷倒下,仿佛預示著他們的結局。
挺槍刺死一名殺到近前的景軍,張展抬手抹了一把臉,望著周遭同樣身心俱疲、反應越來越遲鈍的將士們,他不禁淒然一笑,虎目含淚道:“與城共存亡!”
即便知道城破已是必然的結果,將士們依舊拚儘全力地呐喊著。
“與城共存亡!”
人頭湧動,齊軍兒郎迸發出最後的體力,朝著永遠都殺不完的敵人衝去。
然而就在這時,景軍陣地上忽然響起鳴金之聲。
張展在這一刻甚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,直到他看見那些敵人開始後撤,才不敢置信地確認。
景軍在這個時候依然有條不紊,其實他們本不必這般小心翼翼,因為守軍將士根本無力阻攔。
張展接過親兵遞來的水囊灌了幾口,稍稍恢複一點體力,隨即腦海中猛地閃過一道亮光,他拖著沉重的雙腿朝西麵城牆奔去。
很快,一幕波瀾壯闊的畫卷出現在他和守軍將士們的視線裡。
西南邊遼闊的大地上,齊軍的旗幟迎風飄揚。
“那是……”
一名年輕的士卒張開嘴,滿麵激動之色。
“是寧城軍的旗幟!”
“還有陽翟軍!”
“那是固定軍!”
陽光之下,數萬名軍容嚴整的齊軍將士出現在遠方,肅殺之氣衝天而起。
“援兵!援兵來了!”
已經筋疲力儘的守軍將士又哭又笑,情不自禁地身邊的同袍緊緊擁抱。
張展眼眶泛紅,雙腿一軟,癱坐在地。
同一時間的景軍大營帥帳內,兀顏術眉頭緊皺,神情凝重。
他怎麼都想不明白,劉守光怎敢完全放棄靖州南部,將僅有的後備兵力調來太康一帶。
眾將無不屏氣凝神。
今日原本可以打下那座輔城,但是齊軍援軍的出現讓兀顏術大為警惕,隻能暫時撤兵觀察局勢。
良久過後,兀顏術猛地一掌拍在案上。
眾將登時愕然,這是主帥第一次在他們麵前失態。
“好一個劉守光……”
兀顏術目光冷厲,寒聲道:“你以為這點伎倆就能嚇退我軍?”
“既然你想玩弄心機,我便讓你全軍覆沒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