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的一天迎來新的挑戰,用過朝食的長生粥,保朗竟然派親兵來邀請芳歇娘子出去騎馬踏青。
明明昨天晚上剛剛惡鬥一場,他今天居然沒事人一樣提出這種離譜要求,楊行簡聽聞簡直不可置信,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,暴跳如雷地罵道:“老夫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狼子野心之人!!!”
吳致遠本來是陪著閒聊的,一聽也是滿臉尷尬,苦笑著說:“男未婚女未嫁,保朗特使一表人才,前程似錦,主簿大可不必如此動怒……”
楊行簡連名帶姓地大罵:“吳致遠你良心叫狗吃了,你自己也有未嫁的女兒,你怎麼不叫自己女兒去陪那個遭天譴的武夫!?”
吳致遠乾笑著說:“我倒是想,特使他看不上啊。主簿是弘農楊氏,世家大族,自然跟我們寒門小戶不一樣。”
寶珠也覺得莫名其妙,從婢女手裡接過茶碗漱過口,才開口問那個親兵:“城都封了,去哪裡踏青?”
那親兵神色緊張地回答:“說是城西有一戶人家報案,苦主認為是盜珠凶犯作案。”
楊行簡倒抽一口冷氣,兩眼瞪直了:“我沒聽錯吧,去凶案現場踏青?!”
寶珠一愣,念頭轉動,低聲喃喃道:“這倒是有意思。”
楊行簡仔細觀察公主神色,見她受此冒犯,竟然沒有生氣,心中很是詫異。昨天被保朗抬出人頭驚嚇一場,她回來路上就氣哭了,誰知僅僅一夜過去,該吃的吃該喝的喝,食欲旺盛,情緒也十分穩定。
寶珠放下茶杯,對親兵說:“叫他把馬準備好,我要梳妝。話先說到前頭,既然是他主動邀請騎馬出門,劣馬駑馬我可是不碰。”接著起身要去樓上更衣。
楊行簡大驚失色,急得快給她跪下了,苦苦勸阻道:“公……公然唐突無禮,這萬萬不可!萬萬不可啊!再說那凶案現場必定血腥汙穢,不是芳……芳歇可以去的地方!”
寶珠說:“去哪兒都比被幽禁在這籠子裡強,再說此案不破,他也不會放我們兩個出去,不如早早了結。”
楊行簡急得熱鍋螞蟻一般,周圍都是外人,又不能公然問她的意思,還想再說什麼,寶珠已經轉身走了。
寶珠心想既然已經確定韋訓是無辜的,不如試著搶先破案,幫他洗脫罪名,自己也能早日擺脫囚籠,把這混亂的局勢安撫平整。保朗幾次三番找她麻煩,想來不過就是急於破案,否則身為使者丟失寶物,崔克用不會饒了他。
她雖然極不想讓保朗如願成功獻珠,但在尋找贓物、偵破凶案方向,兩人的利益暫且是一致的。既然如此,料想他也不敢當眾對自己乾出什麼出格的事。
想定計策,寶珠穿戴上吳致遠夫人贈送的首飾衣裙,將自己打扮體麵,嫋嫋婷婷地走出思過齋。
保朗果然帶著兩匹馬站在內宅入口等她,其中一匹大黑馬身高腿長,雄健飽滿,是一匹突厥種的駿馬,它原地站著仍然不停踱步,噴著鼻息,神態高傲。
保朗見她到來,彬彬有禮地說:“聽說芳歇娘子要求騎好馬,我自徐州來沒有提前準備,隻好把自己的坐騎獻出來。不過這匹特勒驪剛來中原沒多久,脾氣躁得很,恐怕不適合娘子這樣的淑女騎乘,安全起見,還是請娘子騎這匹溫順母馬吧。”
保朗說的話,寶珠置若罔聞,她仔細看了一遍大黑馬的身姿和神態,伸出雙手,溫柔地朝它說了兩句突厥話,特勒驪頓時一愣,寶珠繼續以母語呼喚它,大黑馬猶豫了片刻,低下頭嗅了嗅,然後湊到寶珠雙手之間,主動讓她撫摸。
寶珠對特勒驪柔聲細語聊了一會兒,抬起頭來對保朗說:“它不是脾氣不好,隻是聽不懂彆人說什麼很寂寞罷了,沒有什麼烈馬是我馴服不了的,還是你騎那匹溫順母馬吧。”
保朗心中吃驚,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,笑容可掬地讚歎了兩句,又溫文爾雅地伸出一隻手來,請寶珠扶著他的手上馬。
寶珠視而不見,擦身而過,輕盈地翻身上馬,裙擺如同牡丹一般翩然綻放,又恰到好處垂在馬腹障泥兩側,一看就是騎乘行家了。她戴上帷帽麵紗,長袖裹著手,一絲肌膚也不露,正是望門貴族女子出行的氣派。
保朗伸著手被晾在原處,他隻能無奈地笑了笑,去騎上那匹背高矮了一尺的母馬。
兩人並肩騎馬出門,後麵跟著八個保朗的親兵,八個下圭縣衙役,隊伍安靜齊整,所有隨從都對保朗畏之如獅虎蛇蠍。寶珠不知道他過去乾過什麼,也能察覺出這人禦下絕不會是什麼憐恤恩慈之人。
再看這匹特勒驪,雖然鞍轡華麗考究,馬鬃也精心編成五花辮,可脖頸處有許多鞭打傷痕,可想而知馬到保朗手上是過得什麼日子。
一路騎行到城西那戶報案的人家,但見屋舍陳舊,瓦房頂上多處破損無力修繕,用茅草遮蓋,院中僅有兩間屋子,是一家最普通不過的平民戶。寶珠注意到這戶宅院緊貼城牆,而這一段城牆剛好有個殘損缺口,比其他地方矮了半丈。
保朗見她抬頭打量那處城牆缺口,讚賞道:“芳歇娘子好眼力,這麼快就注意到關鍵了。”
寶珠沒有回答,搖了搖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