韋訓見她這般怒不可遏的神色,連忙解釋道:“不是放著不管,現在起鏢,毒性就隨血擴散了。我已經封了背上穴道,等此間事了,有空的時候再運氣起鏢。”
霍七郎也慌了:“你彆哭,這點傷死不了人。”
這解釋雖然不能讓人放心,也勉強說得過去,寶珠點了點頭,快步走到水井旁邊,撿了根竹竿,將覆蓋在上麵的竹席掀了。
民間婚禮中的種種風俗,石臼盛粟、井口覆席都是最常見的,沒人深究其中的道理,也不會有人詳細檢查。
寶珠卻是第一回見,清早來到龐府,她見井口有張席子,心中好奇,伸手想要掀開看看,竹席卻紋絲未動,她便以為席子是固定在上麵的。剛才從毒霧中出來,卻瞥見竹席已經移位,剩下大半搭在井口,露出縫隙,令人起疑。
韋霍兩人往裡瞧了一眼,攔著寶珠沒讓她細看。隻見井裡塞著兩具人屍,身上衣裳讓人給剝光了,軀體折疊成團,半浸在井水裡,已經泡得發白。
韋訓心道:看來是刺客夜裡殺了兩人換上龐家仆從的衣服混進來,將屍體塞進井裡,刺客藏身此處,還能踩著屍身浮在水麵上,一舉兩得。
竹席透氣不怕憋悶,預計隱藏時間不短,隻等新人到位,典禮舉行,從井中跳出來以暗器撒帳害人。寶珠清晨掀席之時,那兩個刺客正踩著屍體藏在井內,竹席不是從外麵固定,而是被人從裡麵抓住了。
不管外傷內困,對戰整整一夜他都沒有絲毫動搖過,但回想她當時生死咫尺之間,韋訓後頸寒毛直豎,著實有些後怕。
霍七郎望著井內說:“瞧屍體還沒怎麼腫脹,大概才死了不到兩天,不用整夜踩水,這兩個刺客挺會省力氣的。”她正想跳下去仔細瞧瞧線索,忽然聽到青廬方向傳來龐良驥火冒三丈的質問聲,三人頓時色變,立刻趕往那邊。
青廬之中一片狼藉,滿地躺著不知死活的人,有被暗器所傷,有被毒霧熏暈過去。所幸韋霍兩人反應及時,一對新人倒是毫發未損。
新娘子盈盈而立,清冷秀麗的麵孔在團扇之後半遮半掩。
龐良驥坐在地上,雙手雙腿拚命用力向後撤,竟然是想要遠遠離開新娘。
“你是誰?!阿苒呢?!你把阿苒藏到哪裡去了?!”
龐良驥的聲音驚懼已極,新娘笑而不語,仍是溫柔斯文地凝望著自己的夫君。
龐總管捂著汩汩流血的額頭,氣急敗壞地喊道:“祖宗!彆再鬨了!這不就是你朝思暮想的蕭小娘嗎?”
龐良驥大聲說:“我決不會認錯自己心愛的人,剛才撲倒這女人時我就發現人不對!”
蕭家的伴娘驚怒交加,哭叫道:“你們龐家是故意欺辱人嗎?我們陪著小娘子從蕭家出嫁,一路上眼珠不錯地盯著婚車,這不是我家娘子又是誰人?”
周圍賓客吵做一團,兩家人見過蕭氏娘子的都說這就是本人,隻有龐良驥絕不承認,堅稱人換了,就算相貌一模一樣,眼前這個女子絕不是他想要娶的新娘。
他轉頭看向韋霍二人,絕望地叫道:“大師兄!老七!敵人把我的阿苒綁走了!這根本不是阿苒,是個穿著她衣服、長著她麵孔的鬼怪!”
眾人嘩然,龐家花了巨額聘禮娶來的新婦,千辛萬苦刀山火海迎回家中,拜堂行禮之後,新郎卻不肯接納,龐良驥的父親和蕭家的長輩當場就要找家夥打死他。
霍七郎盯著新娘片刻,從地上撿了一粒小石子扣在手裡,往她臉上彈去,新娘隻眨了眨眼睛,臉上皮肉卻不動彈,好像笑容凝固了。
她低聲對韋訓說:“似乎不太對勁,要拆穿打死嗎?”
韋訓搖了搖頭:“人質已經綁走了,這個東西得留活的,看能不能交換。”
無論周圍如何慌亂喧鬨,新娘子手持團扇微笑靜立,任誰與她說話都一言不發,冷靜觀之,更覺詭秘可怖。
這場混亂不堪的婚禮已經持續了整整一夜,此時天光微亮,龐府的每個人都膽戰心驚,疲憊不堪。一件大喜之事卻出了如此多的恐怖意外,已經有不少奴仆因害怕逃走了,更有許多中了暗器毒霧的人需要大夫拔毒治療。
韋訓恐怕之後還要頻繁與人對戰,得把背上毒鏢處理一下,跟龐家要了一輛馬車,準備帶著寶珠先回去靈寶縣客棧休整,留下兩個師弟善後。霍七擅長易容,由她安排這“新娘”最妥當。
臨走韋訓從腰間抽出一根爆竹般的金屬管,遞給十三郎。
十三郎看到這東西,驚道:“大師兄要發師門召集令嗎?”
韋訓神色冷漠地道:“這鬨得也太不堪了,龐良驥沒有邀請,不該來的卻都來了。既然如此,乾脆聚上一聚,叫他們來靈寶客棧見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