拓跋三娘與他對視一眼,臉色陰沉,緩緩點了點頭。
“師父的遺言,不知怎麼走漏到江湖上,長安雖大,居亦弗易啊。”
連“琶音魔”這等叱吒風雲的刺客首領居然也不願繼續在長安待下去,眾人暗地裡都覺感慨。
邱任道:“師父已經把關內有價值的皇陵地宮和宗親貴胄的墳墓盜掘一遍,沒剩下什麼好彩頭了,反倒是我藥材上的生意蒸蒸日上,原計劃棄了本業,漸漸轉到白道上去,誰想那句遺言竟讓外人知曉了,不斷有人明裡暗裡來打聽,似乎不是好兆頭,所以我也計劃去中原發展了。”
拓跋三娘見韋訓皺著眉頭不發一聲,道:“大師兄看來還不知道這事,因為你武功最高,又沒有門庭,沒人敢懟到你臉上詢問,我可是煩透了,因為這傳言,許多豪門的生意便如到嘴的鴨子飛了。”
陳師古死前將衣缽交給老二洞真子掌管,然而誰都知道師門裡拳頭為大,許抱真打不過韋訓,這所謂的衣缽就隻是個破院子和一堆舊書而已,沒人會聽從許抱真的命令。留下的還有幾個未能出師的幼徒,這根本不是遺產,隻能算是拖油瓶累贅,當場就被前三個人分了。
陳師古一身絕學從不藏私,無論是武功還是各項雜學,口訣心法向來公開,誰學得會就是誰的,因此也沒什麼秘籍能夠傳承。
可他死前還留下一句令人迷惑的遺言,當時眾人都覺荒誕不經,如今忽忽數年過去,卻漸漸地流傳開來,給門徒們留下巨大隱患。
霍七郎道:“難道是那件‘顛覆大唐、禍亂天下’的遺物嗎?”
再次聽到這八個字,眾人心裡都是咯噔一下。邱任噓她:“彆那麼大聲。”
一直沉默旁聽的羅頭陀突然震聲道:“怕什麼!除了老六,咱們師門十二個人,湊不出一個九族來,手裡就有這鳥玩意兒,難道還怕朝廷趕來滅誰的門嗎?!”
此話一出,堪稱撼人心魄,眾人愣了片刻,或是詭譎而笑,或是憤恨而笑,或是自嘲而笑,大家忽然嘻嘻哈哈全都笑了起來,客棧之中氣氛愉悅活潑,同時又陰森慘布。
霍七郎笑到擦淚,道:“我還有個隔了幾門子的遠房表舅,興許還活著。”
羅頭陀大方地說:“那給你算作半個好了。”
韋訓笑道:“我當時聽見這話,就知道他痰迷心竅了,馬上就得倒氣,誰知道他是不是認真的。”
眾人同時回憶起當時場景,陳師古說出有這件大凶之物後,眾門徒都爭相推諉,畢竟誰也沒想過謀反那麼麻煩的事,要這‘顛覆大唐、禍亂天下’的東西除了招禍,還能有什麼用?
韋訓首先出言敷衍:“我活不了多久,來不及顛覆了,師父給彆人吧。”
許抱真一臉假笑:“我一個出家人,不會帶兵打仗,還是讓給師弟師妹吧。”
拓跋三娘調侃道:“我倒有心以美色禍亂天下,無奈人老了,沒有這個心勁兒當褒姒妲己。”
邱任勸誘說:“師父盜了那麼多陵墓,隻把魚腸劍給了大師兄,也給我們留些實用的真家夥嘛。”
眾人推諉爭吵,等到回過神來想問問這究竟是什麼東西、放在哪裡時,陳師古已經咽氣了。
拓跋三娘笑得連連咳嗽,捂著胸口說:“我當年學武的時候已經年近三十,不會再受男人蒙騙了,老陳要真有那件能顛覆大唐的兵刃,他自己早就用了。”
許抱真道:“也未必就是兵刃,或許是古墓兵書、絕世奇毒之類。”
邱任忽然說:“或許是招兵買馬的財寶?師父一生發丘無數,卻一直住在那間小院子裡,穿著補丁破袍,睡在舊棺材裡,他把那些金銀古董都藏到哪裡去了?大師兄跟他一起行動次數最多,必然知道吧。”
韋訓道:“他其實根本不在乎金銀財寶,主要目的是戮屍,把死人搗個亂七八糟挫骨揚灰就滿意了,有時候什麼都不拿。”
許抱真波瀾不驚地說:“早就知道了,師父平等地憎恨世間一切活人和死人,老實說他這麼早就病死了,我還有點不敢相信,怕是龜息死遁之術。老實守了七天靈,又悄悄在遺體心口紮了一刀才放心把他下葬。”
霍七郎驚呆了:“二師兄真是……真是細心周到。”
眾人心道:怪不得許抱真在葬禮上突然恭敬孝順起來,堅持親自守靈,還以為他得了師父衣缽,自認為是掌門了,當時大家都覺得好笑,沒想到有這後手。
以陳師古的乖戾無情、刻薄寡恩,合該有這麼一群離經叛道的門徒,訝異過後,誰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