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行簡臉色鐵青拄著拐站在二樓,眼睜睜著寶珠走進群魔之中,再目送她離開,自己想跟著,無奈體力不支連下樓都沒有辦法。同時又十分憤怒:青衣小子今日不知為何擅離職守,竟沒有跟在公主身邊守護。
寶珠戴著帷帽騎在驢上,在一行人簇擁下往玉城方向去。
路上行人見這夥江湖客強橫霸道的淩厲氣勢,生怕惹了閻王爺,無不主動閃避。寶珠雖不樂意跟一群奇形怪狀的家夥結伴而行,可此情此景,卻有點兒像身在尊位時出行侍衛開道的排場。
出了靈寶縣城,沉重的陰霾籠罩天空,空氣中泛起泥土微腥的氣息,帶著幾分陰冷和壓抑。風撕扯著人們的衣裳頭發,陰雲壓得極低,雨水卻遲遲沒有落下,叫人猶豫是立刻回家避雨,還是看看形勢再說。
霍七郎問她:“如今沒有任何線索,你就說有七八成把握,那嫌犯是誰?”
寶珠昂著頭說:“天機不可泄露,我的懷疑是由大理寺陳年舊案推算的。”
她反問霍七郎:“當日親迎,你全程都在婚車旁邊,有注意到新娘在路上被調包的跡象嗎?”
霍七郎搖搖頭:“那絕不會。從蕭家把接人出來之後,我和大師兄時刻關注婚車裡的動靜,不管是真是假,就那一個人。當時障車鬨得不堪,婚車裡的人呼吸一絲不亂,我心裡還佩服老六的新媳婦性子沉穩。如此想來,可能從娘家出來就不是真人了。”
她撇了撇嘴說:“都怪新娘蓋著蔽膝,倘若老六當場叫破了,我們仨也用不著挨姑嫂們劈頭蓋臉一頓打。”
寶珠沉吟不語,當日婚禮她雖然全程都在,但就是沒有進新娘蕭家。事後再聽韋訓和霍七郎的轉述,必然會錯過許多細節。
正默默深思時,見道旁一百多步遠的荒地裡矗立著一座大墳包。去參加婚禮當天走得是一模一樣的路,但當時喜氣洋洋,眼睛看見了也沒有往心裡去,如今愁雲慘淡,再看這種晦氣之所,心境完全不同。
忽然一股詭異的陰風從墳包方向驟然刮過來,一時間飛沙走石,空中揚滿黃土,使人睜不開眼睛。伴隨著這股邪風肆虐,塚間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無比的磔磔怪叫聲,如同陰曹地府裡傳來的哀嚎和嘶吼,寶珠聽見這動靜,寒毛都豎起來了。
她頭戴帷帽,有麵紗遮擋陰風,眼睛勉強能視物,見墳包墓碑後似乎藏著個灰黑色的影子。
寶珠心頭湧起一陣強烈的恐懼,突然,影子如鬼魅般竄了出來,伴隨著刺耳怪叫振翅衝天而起,她反射性抄起弓對準黑影,一支箭疾射而出,伴隨著一聲淒厲慘叫,影子在空中掙紮扭動,拖著兩隻翅膀斜斜墜落,逃進附近桃林之中,看起來像是某種巨大的猛禽。
一切發生在轉瞬之間,又距離百步之遠,眾人從怪異陰風中睜開眼睛,那鬼東西已經消失了,僅餘怪叫聲在墓地上空回蕩。如此距離,無論什麼武功都來不及施展,隻有弓箭這等遠程兵器能夠得著。
開始見寶珠攜帶弓箭,以為她不過是學了兩手在外擺譜的富家少女,但見她這一箭反應迅疾如雷,不亞於當世一流高手,眾人心下都吃了一驚,拓跋三娘是使暗器的行家裡手,更是內行,知曉在這種狂風中發射弓矢很容易偏離目標,要有極豐富的經驗和計算才能命中,不禁暗暗驚歎這少女的射術之精。
她極少稱讚彆人,心底雖佩服,嘴裡卻偏要指摘貶低:“你戴著扳指護具,雙手皮膚倒是保護得很嬌嫩,不免影響手感,膂力也差了些,不能一擊致命。”
寶珠本就跟她不對付,怎麼肯退讓,驕傲地道:“帶護具確實不如空手靈巧,可我有這些妨礙也照樣是唯一出手傷敵的人,不是更加說明我武藝高超,遠超旁人?不服氣,你也射一個瞧瞧。”
此話一出,諸人都感到一股熟悉的傲慢味道。殘陽院前三個門徒與後麵的人有斷崖式差距,而韋訓又與許抱真和拓跋三娘有斷崖差,他不止一次說過類似的驕矜話語,偏生旁人就是沒能力反駁。
一想起那死小鬼傲世輕物的神色,諸人好生窩火憋氣,均想:怪不得這一對少年男女會湊成堆。
寶珠此時卻想,這群人果然都不如韋訓。往日裡她射落獵物,他早飛奔出去追蹤撿拾了,這群人卻沒一丁點眼力勁兒,難不成還等著她親自去補刀?自己騎著驢過去追也不是不行,可那有個大墳包,她向來怕鬼,一點兒也不想接近那種晦氣地方,要是韋訓在,當然能照顧到她的心思。
她不知道這群人誰也不服誰,首席不在,更沒人能指使同門,本來有意想去追蹤的,這時候也故意不肯動彈。
等了片刻還是沒人反應,寶珠歎了口氣,正要開口硬性指派,隻聽得地麵轟轟震動,似乎有一大群人馬迫近。又過了片刻,龐良驥帶著二十多個隨從從玉城方向趕赴過來,一行人縱馬奔馳聲勢浩大,正巧與寶珠她們在路上相遇。
“二師兄三師姐四師兄五師兄老七!”
他不便下馬,迅速喊了一圈兒人,最後奔到寶珠麵前:“我琢磨你們怎麼還不來,等了又等,決定還是帶人來迎。”
寶珠昨夜安排他的事情,龐良驥一個時辰內全部解決,疾風太保腿雖廢了,依然性急如火,有這一絲希望,便立刻行動起來。
寶珠暗想,初見時覺得這人渾身冒傻氣,如今和他師門這群通緝令預備疑犯比起來,倒像是唯一的正常人了。她將剛才發生的怪事敘述一遍,道:“我狩獵多年,從未見過這種怪鳥,就是西域進貢的狗頭鷲也沒有那麼大。”
龐良驥立刻說:“你們先去玉城,搜索荒地費時費事,我反正是不能打了,正好帶人細找。”接著命隨從下馬,將坐騎讓給師兄師姐們。
寶珠審視他帶的隨從,都是普通家丁,心道既然有人針對龐家,不能叫最容易受害的人落在空裡,便向殘陽院諸人道:“你們出一個人跟著龐良驥,若有意外方便應對。”
大家悄悄往她腰間匕首掃了一眼,都清楚保護龐六確實是必須的,這命令就算不是出自她口,也得有人執行。
羅頭陀言簡意賅地道:“我留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