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七郎卻疑惑了:“為什麼不能出幽州城?我有個師伯是相州的名醫,還想等大王身體好點,介紹去他那瞧一瞧病。”
厲夫人一聽,忙道:“相州名醫?能請他來幽州出診嗎?”
霍七郎搖頭:“她是個七八十歲的古怪老瘸子,不肯出門的。如果大王乘坐馬車,去一趟相州也不過一個月的時間。”
家令李成蔭嗟歎道:“那是不成的,朝廷……明令禁止大王出幽州城。”
霍七郎一愣:“那豈不是被關在這城裡了?”
眾人一言不發,等同默認。幽州乃是上古九州之一,“幽”字卻暗含囚禁之意。如今韶王因病難以出行,但其實就在他身體康健之時,也不能隨意出城。
看到乳母滿臉失落神情,李元瑛從容地道:“隋書有言‘有疾不治,恒得中醫’,醫者分上中下三等,頂著名醫之名的庸醫不計其數,不吃藥靠自愈就算得到中等醫者的治療了,去與不去,無關緊要。”
眾人都知道自他患病以來,已瞧過數不清的大夫,光針灸便紮出一盆銀針,吃儘了苦頭,卻均無療效,求醫問藥的心早就淡了,朱敏和的頭風藥熬好,他也隻飲幾口便罷。
一談及韶王的病,大屋內的氣氛便陷入凝滯,袁少伯想提振軍心,特意對李元瑛道:“霍七擒獲暗探,成功執行離間計,請主上評判應得上獲、中獲或下獲。”
這是軍中用戰功衡量功績,並予以授勳的製度,李元瑛尚未作出決定,霍七郎搶先道:“那我也來個‘有功不勳,恒得自在’好了,用不著給勳官。”
袁少伯本意是為她請功,豈料她這麼不識抬舉,當著主上的麵拒絕,登時沉下臉來:“你那些兄弟夥皆是驍騎尉、飛騎尉了,你仍是白身,不覺得丟人落伍嗎?”
霍七郎散漫地道:“我是募兵,用不著積累戰功,有錢則戰,無錢則散。早先入職時便說過,當侍女可以,當侍衛也行,乾一二年足矣,並沒打算久留。幽州城關得住大王,卻困不住老七。”
她在師兄師姐常年武力壓製下練就了察言觀色的本領,然而在韶王府中待了二十多天,漸漸熟悉周遭環境,本能察覺到府中並無一人有擊敗她的本事,於是言語間不再那麼小心謹慎,偶然間便會流露出少許殘陽院門徒那股驕狂肆意的特彆氣質。
這遊俠一番鬆弛又傲慢的話語說出來,袁少伯等人的臉立刻氣得鐵青,李元瑛倒是沒有吭聲,心中反複回蕩這句“幽州城關得住大王,卻困不住老七”的瀟灑言語,竟生出些許向往。
他悠然緩聲問:“那你想要什麼嘉獎?仍是金錢嗎?”
霍七郎這才展露笑容:“願大王賞幾天假期,讓老七偶爾出府去閒遊。我外出自在一天,大王也可以歇息一天,張弛有度,免得過勞。”
此話一出,袁少伯和李成蔭皆不明其意,李元瑛臉上露出了極為複雜的神情,說不清是錯愕亦或是窘迫。厲夫人則彆過臉去,假裝什麼都沒聽清。
片刻後,李元瑛生硬地吐出二字:“旬休。”繼而惱怒地喝道:“都退下!”
眾人離開主屋,袁少伯仍不解氣,對著霍七罵道:“本是一件好事,你卻這般不識好歹,平日裡看人眉高眼低的眼色莫非都喂烏鴉吃了不成?!”
霍七郎不耐煩地嘀咕:“這王府哪裡都好,隻是管的人好似服刑一般,從上到下人人坐牢,好生憋悶。”
李成蔭感慨道:“你們這些遊俠在江湖上自在慣了,是不服水土。”
霍七郎問:“他說那兩個字是什麼意思?這假究竟是批了還是沒批?”
李成蔭給她解釋:“這是朝官的作息製度,十日一休沐,曰旬休。每十天給你放一天假。”
霍七郎臉上立刻露出單純快樂的笑容:“雖少了些,比沒有強。”
因她出言無狀觸怒韶王,被趕了出來,袁少伯臨時更換輪值名單,命黃孝寧頂替,進屋去值夜。結果沒過兩個時辰,黃孝寧複又被逐出。
他自感無辜,回到長屋中,委屈地對其他侍衛道:“大王頭疼病又犯了,風吹草動都覺得難受,嫌我呼吸聲粗,翻身聲重,腳丫子臭,簡直是活著喘氣都有錯。我又沒脫靴,隔著老遠,到底哪裡臭了?”
霍七郎哈哈笑著自榻上翻身起來,將橫刀塞進腰間,笑道:“你不懂他的心思,還是我親自出馬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