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宅建築乃是民宅,院牆並不算高,她原本打算在衝突爆發之前背著李元瑛悄悄翻牆逃走,可看到弓手嚴陣以待,就知道帶著人是逃不掉了。
劉勉點名要搜查“契丹細作”,而這外宅中確實有個契丹人,並且是烏古可汗的親生子。她心中懷疑一個人,下樹之後徑直衝向那胡兒所住的房間,那孩子不懂漢語,對外麵的應答之聲充耳不聞,盤腿坐在床上拋接羊膝骨玩耍,而一直負責陪伴他的康思默不知所蹤。
心中的猜測被證實了,霍七郎脫口罵道:“非我族類,其心必異,這廝果然是內奸!”
她回身奔回中庭,將所見所聞告知李元瑛和其他十幾名親兵,眾人毛發悚立,知道這般陣仗,絕非“搜查細作”這麼簡單,不過是以此為幌子攻進來殺戮,看來計劃已然泄露,隻不知究竟被他們知曉了幾分。
李元瑛麵色陰沉如水,沉聲道:“儘量拖延時間。”
采蓮手忙腳亂拖著胡兒藏於床下,宋映輝調度眾侍衛們取來弓矢、長槍、盾牌等兵器,將中庭房間團團圍起來,如今人手極度緊缺,保護整座庭院遠遠不夠,隻能退守這一棟建築。
為防止敵人從牆頭射箭,韶王被藏在中庭房間之內,這樣就算門窗被破壞,有回廊花牆遮擋視線,弓手也看不清他的身影。
此時劉勉與於夫人對答過數輪,心中亦是焦躁不堪。劉昆前日得到斥候情報,發現契丹人在城內活動的蹤跡,幾番監視後,察覺他們竟然與韶王外宅有來往。
韶王雖為節度使下屬幽州刺史,但代表著李唐皇室權威,如無必要最好不要與之產生衝突。可倘若他與外族勾結,妄圖推翻劉昆取而代之,那便是你死我活的危機,不得不反目。兄弟倆商議後,由劉勉以“搜查細作”為名,前來試探虛實。
於夫人語氣強硬,堅決不肯放人進來,劉勉咬了咬牙,命人將一件包袱扔過牆頭。
仆人見這包袱浸透鮮血,戰戰兢兢壯著膽子拆開一瞧,竟然一顆女子的人頭。於夫人硬著頭皮過去瞧了一眼,臉上瞬間變得毫無血色。那是采露的頭。
劉勉心中暗自盤算,這皇子生於深宮婦人之手,長於十王宅,體質羸弱,雖有幾分口才和急智,可終究沒有見識過真正的沙場血雨。趁著他此刻離開王府流連於溫柔鄉,以人頭加以恫嚇,料想能迫使他乖乖服軟投降,將人綁進子城下獄之後,便再無後顧之憂了。
然而人頭扔進去以後,宅院內卻是一片死寂,既無婦人驚叫啼哭之聲,也沒有人仰馬翻的慌亂動靜。
劉勉又叫了兩遍:“再不開門,本將就要強行搜查了!”
宅內仍舊沒有任何回應,劉勉狠狠一揮手,下令撞破院門。這外宅的大門隻是普通民宅木門,雖頂著木棍,被牙兵拿攻城錘砸了兩下,直接碎成一堆木片。
門口狹窄,三名牙兵爭先恐後突入,最後一人剛跨過門檻,便覺喉頭一陣冰涼,軀體無力地委頓倒地。霍七郎拔刀守在門後,手起刀落,瞬間砍翻三人,卸下最後一人的腦袋,飛起一腳踢出門外。血肉模糊的人頭如同剛才被扔進院內的人頭一樣,直直飛入劉勉懷中,險些把他從馬上砸下去。
“刀盾兵!上前!”
幽州牙兵皆是能征慣戰的精銳之士,頭陣意外折損後,迅速重整旗鼓。領軍的劉勉即刻撤回軍中,被他的親衛們緊密地包圍守護。什將一聲令下,四名身披細鱗甲的刀盾兵持蒙皮盾牌,手握橫刀,魚貫而入。
窄門內頓時傳來激烈的喊殺之聲,然而寒光閃爍,不過眨眼的工夫,四人便如魚遊沸鼎般有去無回。
院牆外的牙兵們見最後一人從肩到胯,連帶鐵甲被斜劈成兩截,盾牌也被齊齊斬斷,鮮血噴湧如瀑。七具屍首堆疊在門口,滿地內臟橫流,形成一道血肉堤壩,再想從正門進去就沒那麼順暢了。
是那名夜宴上斬牛的高手!
那一夜的意外發生時,劉勉也在現場,親眼見識過那個不知名的王府侍衛驚世駭俗的身手,事後被斬斷的大銅盤更被許多人傳看,在軍中早已聲名遠揚。原來他也跟隨韶王來到了外宅?
韶王府所有登記在冊的兵員總計才一百多人,幽州城又是自己的地盤,這也是劉氏兄弟敢於直接上門的底氣,沒想到那個孱弱的皇子竟敢公然迎戰,頃刻間就斬殺了七人。
劉勉臉色鐵青,深知此種局麵,唯有徹底決裂了。將宅院中所有人滅口之後,再弄兩個契丹人逼供畫押,偽造幾份文件,安排什麼罪名都能自圓其說,朝廷無從查證。
他高聲叫道:“韶王李元瑛通敵不軌,罪無可恕!今日我等奉節帥之命前來緝拿,敵人行凶拒捕,格殺勿論!弓手上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