掌櫃道:“上黨參珍貴異常,整根的價格可是貴比黃金呐。”
二人正交談間,後堂有名黝黑胖壯、頭大如鬥的男子掀開門簾正要進來,瞧見寶珠的麵容,立刻閃身退了回去。此人正是殘陽七絕排行老四的邱任,他剛淨完手,回來繼續給人看診,誰想在店裡遇見熟人。
邱任小心翼翼從門簾縫隙之中往大堂裡掃了一遍,沒看見韋訓的影子,但知道隻要這小娘子在,青衫客必然在不遠處,因此站定了不願現身,偷偷聽她跟掌櫃的交談。聽了片刻,已經猜到她買好參要給誰吃。
邱任從門簾內朝掌櫃招招手,使了個眼色。掌櫃便找借口請寶珠暫坐,自己去處理點事務,即刻便回。
他在此處開藥肆,生意不溫不火,南市房租昂貴,利潤頗為微薄。半個月前,這位名叫邱任的遊醫登門,聲稱有壯陽秘方,能讓他大發其財,隻是暫時缺個落腳的地方。於是二人合夥,邱任以長安名醫的身份在此坐堂看診,掌櫃提供地方,幫忙宣傳。
世間男子陽痿者眾多,近三成人有難言之隱,邱任這秘藥藥性猛烈,一下子就打出了名氣,一傳十十傳百,一時間門庭若市。
不過掌櫃心知肚明,門外招牌上所寫的昂貴藥材,其實大樂散裡一概沒有,邱任不知用什麼古怪東西磨碎成粉,研製為散劑。掌櫃雖然好奇,但對方必然將配方把持在手,不為外人所知。
“小姑娘要買人參,你趕緊進一株好的給她,報三倍價。”
掌櫃皺著眉頭:“你是乾這行的,知道行情。上黨參藥性最佳,近年來越來越稀罕,輕易見不到真貨。南市這些藥肆之中,彆說百濟、新羅參了,多數都是用澤州、易州的次貨切片配藥。不然……”
邱任打斷他的話:“這小姑娘出身富貴,是個識貨的主,你若敢坑她,她背後之人定會砸爛你的鋪子。老老實實進一株真品,賺上一筆大的。”
“我這店可沒有那麼多進貨的本錢。”
邱任笑道:“缺多少,我給你湊一些,機不可失,失不再來啊。”
對手乃是青衫客,邱任可沒膽量直接給他下藥,但既然是這小娘子主動要買,那這個便宜他必不能放過。
掌櫃疑惑地問:“你昨日剛說大樂散快用光了,得買藥現配,怎的今日又有錢買參?”
邱任心道隻要能坑那個短命小鬼一回,彆說耽誤生意,倒賠一些也在所不惜。
“你直接掛牌說缺貨,這些不中用的家夥急不可耐,過幾日回款,重新配出藥來,更會引人爭相搶購,物以稀為貴嘛。”
這一番言語有理有據,使人信服,掌櫃一聽,拍手稱妙。他與邱任商量好價格,回到大堂,向寶珠說:“整株上黨人參是罕有的珍品,沒有藥肆敢於備貨,小娘子若想購買,交些訂金,我方可去進貨。倘若不是為了急著救命,能否等上一兩天?”
寶珠思索片刻答應了,“你要價多少?”
掌櫃道:“叫個吉利數字,五十兩金。”
寶珠此時已經學了些市井間砍價的話術,攔腰便是一刀:“二十五兩。”
掌櫃笑道:“小娘子從沒有進過藥肆吧,世人皆雲買藥不可爭價,會損傷藥性,為病人著想,一文也不能少。”
寶珠不信,與他爭執一番,又詢問了其他顧客,聽說‘口不二價’確實是醫藥行當的慣例,這才放棄砍價,拿出五兩金預定,掌櫃開具單據。
她又道:“花了那麼多錢,讓我插個隊總可以吧,讓這個長安名醫先給我的人診脈。”
掌櫃按照邱任的囑咐說:“不瞞小娘子,名醫今早吃壞了東西,腹瀉不止,想來這幾日是無法出診了。”
韋訓在外麵排隊等待,被眾人目光掃來掃去,眼神均盯著下三路,心裡覺得氣氛詭異,極不舒服。幾乎要暴起打人的時候,寶珠終於掀開門簾,從藥肆裡走了出來,臉上滿是歡喜。
隨後,掌櫃跟著出來,在門口掛上“大樂散售罄”的字樣,排隊的人頓時唉聲歎氣。更有人想:難道存貨都被這小娘子買走了?
隊伍中衝出一個家丁模樣的壯漢,急切地對掌櫃叫道:“我家主人急用,無論價款,賣與我十副!”
掌櫃深知眾人圍觀,斷不能鬆口,且已從小姑娘那裡賺取了暴利,抵得上全年利潤,無需錙銖必較,彬彬有禮地對那人道:“醫藥亦講究緣分,今日無緣,名醫已經進深山采藥去了。若無天靈地寶,又怎能助人重振雄風呢?”
那家丁與掌櫃爭執期間,邱任悄悄從藥肆後門溜走,排隊購藥的隊伍散去了。寶珠走到韋訓身邊,開心地道:“我訂了件好東西,過一兩日就能到手。即便治不了病,養生延壽也是很好。”
韋訓頓覺不妙,後悔不該放任她揮霍,應該留下足夠的旅費,當即追問:“買了什麼?花了多少?不籌謀著開銷,等走到後半程怕是要吃糠咽菜了!”
寶珠得意地回答:“你彆管,那是一筆很值得的花銷。”頓了頓,又埋怨道:“你當時勞心費力挖進我的陵墓,為什麼不順手多拿點珠寶?害的我路上囊中羞澀,捉襟見肘。”
韋訓奇道:“我當了這許多年的賊,倒頭一次聽事主如此要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