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懸重新在清秋身旁坐下,本想找個話題打發時間,但實在是不知該說什麼好。
清秋沒什麼表示,隻是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。
五分鐘過去了。
廁所方向傳來了白璟和小護士們的笑聲。
十分鐘過去了。
產房門口,圍聚著的親人們正在輕聲地討論著什麼。
時間所剩無幾。
周懸的腦袋越來越空。
四點五十七分。
距離酉時的到來,還有三分鐘。
清秋俯下身子,揭下了長椅下方的那張符紙——這一刻,她親手解除了自己設下的禁製,那個原本為了削弱妖術而存在的領域消失了。
周懸看著她緩緩起身,也看著她的身形,一點一點變得虛無、透明。
天師一門中,並不存在這樣法門,或者說,這是以人類之軀不可能做到的事。
看來,到最後關頭,某些人還是坐不住了。
周懸之所以還能看見她,純粹是因為自己天師的獨特體質。
“我很快回來。”清秋叮囑了一句,隨即轉身,快步走向了產房緊閉的大門。
然而,也就是在這個時候,產房大門,被推開了一條縫。
忽然的變故,讓清秋的身形在原地一頓。
她飛快地倒退了幾步,及時為擁上來的親友們讓開了路。
周懸後知後覺地站了起來。
“媽媽!寶寶出來了!”人群中,一個小男孩高聲道。
小護士懷抱著嬰兒,正說著什麼,可是這一家的親戚很多,七嘴八舌之下,周懸根本就聽不清楚。
吵鬨間,有人捅了捅他的腰。
周懸回頭,茫然的視線對上了男人英俊的笑臉。
“怎麼,好不容易等到大結局,還露怯了?”白璟衝他挑眉,“傻站著乾嘛,走啦!去看看你師傅是不是是真的白白胖胖!”
就這麼任由白璟拖著,他們三步並作兩步,來到了親友團外圍。
白璟很自然地一邊說著“恭喜恭喜”,一邊拽著他一個勁的往人群裡擠,兩人宛若遠房親戚家沒見過世麵的熊孩子,好奇心和素質成反比。
過程中,周懸聽見了諸如“六斤半”,“小帥哥”,“長得像爸爸”一類的話。
這些句子,化作了一縷一縷的“實感”,一寸寸地打入了他的身體裡,最終化作了三個字。
結束了。
師傅的預言是正確的,他苦守三年的執念終於迎來了結局,而且過程其實一點也不“驚心動魄”。
這個孩子其實早就出生了,隻不過是抱出來得有些遲而已;無論是清秋的符紙,還是白璟的“妖怪警備隊”,最終都沒有起到效果,事實證明,他們隻是一直在跟空氣鬥智鬥勇。
這就是一場很順利的生產,他之前為此而付出的緊張,不過是“庸人自擾”。
又見麵了,師傅。
周懸把手撐在白璟的肩膀上,踮起腳,努力想要看清護士懷中的那張皺巴巴的小臉。
嗯,看起來不太像他……
周懸隨即搖了搖頭,為自己荒唐的想法感到好笑。
像才奇怪吧?投胎本就是將靈魂投放至新皮囊的過程,隻要靈魂還是那個人,那麼……
周懸正如是想著,忽地,一隻冰冷的手,緊緊扣住了他的手腕。
他回頭,這才發覺,清秋不知何時已經解除了隱身術,並擠進人群,來到了自己的身後。
她缺乏血色嘴唇微張,似乎是想說什麼。
同一時刻,那個嬰兒好像是被人群嚇到了,突然爆發出了一陣嘹亮的哭聲。
人群大笑起來。
無奈,周懸隻得半低下身子,把腦袋湊向清秋,“你剛剛說什麼?”
“不是他。”
清秋在他的耳旁輕輕說著,語氣裡,完全聽不出喜悅。
“什麼?”周懸沒反應過來。
「“那個孩子……”清秋用很低很低的聲音重複了一遍,“不是你師傅。”」
“我們找錯人了,周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