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國華嘿嘿一笑,讓他們想想,這電子廠和電池廠就算經營不下去了,那也比咱們供銷處強啊!咱們供銷處說白了就是個倒買倒賣的,哪有自己生產的產品?
就拿電視機來說吧,熊貓、鬆下咱們賣,牡丹、金星咱們也賣,冰箱就更不用說了,美菱、琴島咱們賣,雪花、萬寶咱們也有,總之,市麵上有的品牌,咱們供銷處幾乎都能找到!
“你們自己說說看,想當年,電冰箱是‘北有雪花,南有萬寶’,洗衣機是‘北有白菊,南有水仙’,咱們供銷處哪個牌子沒有?”陳國華說到這裡,臉上滿是得意之色,“為什麼咱們能有這麼多品牌的電器?還不是老秦一家一家跑出來的!”
說到這裡,陳國華用力拍拍秦浩峰父親肩膀,走南闖北,東征西戰,自己依稀記得老秦走過多少地方,陝西吃過饃,蘭州吃過麵;看過滬上的外灘,睡過秦皇島的海邊,天南海北都要跑遍了。
老秦被陳國華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有點懵,他一邊笑著擺手,一邊說:“嗨,都多少年前的事兒了,你還記得!”可是,他那躲閃的眼神和微微上揚的嘴角卻出賣了他。
陳國華一看老秦這表情,就知道他心裡肯定還記著呢,於是便更加起勁地追問道:“哎,老秦,你還記不記得你在內蒙那次?那次可真是把我們都驚著了!”
老秦努力裝出一副思索的樣子,“內蒙那次怎麼了?我怎麼不記得了?”
老秦笑著擺擺手,表示自己都忘了,眼神不由看向了飯館外麵,自己又怎麼能忘呢?
陳國華一把勾住老秦的脖子,“你就裝吧!你敢說你不記得那次你跟人家拚酒,喝吐了又喝,喝吐了又喝,最後把人家那個……那個叫什麼來著……”
陳國華說到這兒,突然卡殼了,他使勁地拍著自己的腦門,努力地想要回憶起那個人的名字,“哎呀,那個人的名字可拗口了,叫什麼……什麼烏圖……烏圖八木什麼的……”
“烏蘭巴特爾!”老秦實在看不下去了,隻好無奈地提醒道。
“對對對!就是烏蘭巴特爾!”陳國華一拍大腿,興奮地說道:“老秦,你可是把人家烏蘭巴特爾給喝服了!2000台家電的銷量啊!牛逼!”
老秦被陳國華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了,他擺擺手,故作謙虛地說:“哎呀,都是過去的事了,不值一提,不值一提……”
“那個喝酒的詞怎麼說來的,你回來之後該還跟我們學來的,怎麼說的?”陳國華將手臂搭在秦浩峰父親肩膀上,詢問著。
老秦被陳國華的熱情感染,也忍不住笑了起來,他清了清嗓子,用一種充滿回憶的語氣說著,南靠黃河北靠山,海海曼曼土默川;遠道來的朋友啊,咱倆把酒言歡。草原的螞蚱仨仨飛,一個翅膀喝三杯;八駿馬,健入飛,一隻蹄子踩四杯;百靈鳥,把歌唱,歌不停,你莫放杯!
說完,老秦還故意打了個冷顫說道:“我最怕的就是這百靈鳥了,其他的你都能控製住自己,但這百靈鳥,它沒數啊!”
“怎麼個沒數法?”老趙好奇的問道。
老秦神秘地一笑,“這百靈鳥啊,它可不是真找一隻百靈鳥放那裡唱歌,而是當地那些能歌善舞的姑娘們,她們就站在你麵前,一邊唱著動聽的歌謠,一邊給你倒酒……”
“你是沒見過那陣勢!那些姑娘,一個接一個地在你麵前唱,關鍵是她們唱得還好聽,那聲音,就跟百靈鳥一樣清脆婉轉,你都不好意思拒絕啊!”
老秦說到這兒,忍不住伸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,“哎喲喂,當時我可是被灌慘了!”
“啥不好意思撂杯,”老趙笑著瞥了一眼老秦,“你就是看人家小姑娘漂亮!”
“去你的!你去試試,你要是能撂杯,我服你!”
“哈哈哈!”陳國華笑得像朵盛開的喇叭花,肚子一顫一顫的,指著老秦對老趙說,“老秦啊,那可是咱們供銷處的一把刷子,一張嘴能把死的說成活的,活的說成跑著跳著的!”
“想當年,咱們那批貨堆積如山,眼瞅著就要過期了,老秦愣是舌燦蓮花,說動了隔壁市的一家百貨公司,把所有貨都給盤下來了!哈哈哈,老秦,你可真是咱們供銷處的福星啊,多虧了你,咱們才能再多活三年,不然早就喝西北風去了!”
陳國華說著說著,目光轉向老趙,狡黠地眨了眨眼睛,“老秦是咱們供銷處的好嘴,那你老趙嘛,就是咱們供銷處的鐵腿!”
“我?”老趙一臉懵圈,指了指自己,仿佛在問你在說我嗎?
陳國華一把摟住老趙的肩膀,像老朋友似的使勁拍了拍,“老趙啊,咱們供銷處那幾輛大解放,你又不是不知道,都快趕上古董車了,尤其是那輛最老的,還是70年代買的,比你家小子歲數都大!你看看人家電子廠、電池廠,80年代就換了新車,人家那車況,比咱們可強多了!”
陳國華頓了頓,語氣變得意味深長,“可是老趙啊,你彆看咱們的車破,但在你手裡,那可真是發揮了120的功效,從來沒耽誤過事!”
他清了清嗓子,一本正經地說道:“一個廠子,要想發展壯大,光有好產品可不行,還得有能把產品賣出去的人才!”他指了指老秦,又指了指老趙,“老秦呢,就是那個能把產品賣出去的人才,但是光賣出去就夠了嗎?當然不夠!後勤必須也得跟的上!”
“你想想,要是後勤跟不上,貨發不出去,顧客等得心急火燎,一次兩次人家還能忍,時間長了,誰還願意跟咱們合作啊!所以說啊,老趙,你就是咱們供銷處的定海神針,是中流砥柱,是……”
陳國華突然卡殼了,憋了半天,憋出一句,“反正你老趙就是非常重要就對了!”
說到動情之處,陳國華眼眶微微泛紅,擺了擺手,示意大家彆光顧著說話,趕緊喝酒。他回憶起一件往事,1988年的冬天,鵝毛大雪紛紛揚揚,北風呼嘯,大地一片銀裝素裹。紮拉屯那邊急需一批貨,眼看著就要過年了,誰都不願意跑這一趟,隻有老趙二話不說,開著那輛最破的大解放,頂風冒雪,一個人一台車,愣是把貨送到了紮拉屯。
“那年的雪,下得可真大啊!”陳國華感慨道,當時供銷處院子裡的積雪,都能沒過腳脖子了!自己當時心裡那個擔心啊,就怕老趙在路上出點什麼事,那可怎麼跟嫂子交代啊!
陳國華頓了頓,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風雪交加的冬天,眼眶微微泛紅,“二十九那天,我站在供銷處院子裡,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,心裡不停地念叨著:老趙啊老趙,你可千萬要平安回來啊!”
陳國華說話的聲音微微顫抖著,老趙默默看著陳國華,“我後悔,讓老趙去乾啥,等過完年再去能怎麼的?這要是出點什麼事,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。”
就在陳國華心急如焚的時候,一輛大解放晃晃悠悠地從風雪中駛來,老趙穿著厚厚的軍大衣,頭上戴著一頂狗皮帽子,從車上跳了下來,還沒等陳國華開口詢問,老趙就興奮地說道:“第一句話跟我說的是,老陳,貨款我已經帶回來了,都在這兒呢!”
說到這裡,陳國華再也忍不住了,端起酒杯,一飲而儘,然後用力地拍著老秦和老趙的肩膀,激動地說道:“得二位兄弟者,得天下!我陳國華不信你們,我能信誰!”
老趙和老秦送回了家,看著陳國華晃悠著跟兩人擺手告彆,兩人轉頭向家的方向走了過去。
“老趙,你去電子廠麼?”
“去唄!”老趙點燃了一根香煙,“趁著現在身子骨還說的過去,幫幫老陳。再說了,我在家都呆膩歪了!”
“行,那我也去!”老秦也猛抽了一口煙,“下次再去內蒙,我帶你去,讓你看看小姑娘。”
“滾犢子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