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陽耐著性子坐在椅子上,一件件仔細地看過去。村民們可來勁了,爭先恐後地把自己家的寶」往他麵前遞。結果這一看,陳陽差點笑出聲來。
張大爺家的木盆,都裂開成蜘蛛網了,還缺了一塊,說是祖傳的洗澡盆,陳陽怎麼看都覺得像是村口老槐樹下乘涼用的。李嬸更離譜,拿了個缺了個大口的瓷碗,非說是乾隆年間用過的,還繪聲繪色地描述皇帝用這碗喝茶的場景,聽得陳陽直搖頭。
更絕的是王老漢,拿了個瓶口碎了一圈的瓷瓶,說是什麼稀世珍寶,要不是瓶子裡還殘留著一股濃濃的酒味,陳陽還真就信了他的邪。還真彆說,在這些破銅爛鐵裡,陳陽還真就發現了幾件民國時期的物件,可惜都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,比如一個掉了漆的搪瓷杯,一個生鏽的銅鎖,還有一個缺胳膊少腿的木雕娃娃。
陳陽隻好笑著跟他們解釋,這些東西年代還不夠久遠,沒有收藏價值。可隨著陳陽看一件不收,看一件不收,村民們開始不樂意了。
“我說小同誌,你看看我這盆,多破呀,搪瓷都要掉沒了,怎麼就不符合什麼什麼的呢?”方霞一邊說,一邊把一個缺了半邊搪瓷,露出黑乎乎鐵鏽的洗臉盆往陳陽麵前遞,那架勢仿佛陳陽不接,她就要把這破盆扣陳陽腦袋上似的。
“方霞姐,我們是收老物件,不是收破爛!”沒等陳陽開口解釋,站在一邊的馬戶不耐煩了,他一把攔住方霞的胳膊,把那隻飽經滄桑的洗臉盆推了回去,“你這臉盆都爛成什麼樣了?再說這是普通日用品,我們收的不是這玩意兒。”
“按照你說的,這不都爛成這樣了,還不叫老物件了?”被叫做方霞的女人,明顯不服氣,她一把拍開馬戶的手,指著盆底那塊鏽跡斑斑的地方,大聲嚷嚷道,“看見沒,看見沒,這可是我婆婆的婆婆,傳下來的寶貝,當年可是慈禧太後賞賜的!”
“啥?慈禧太後?”馬戶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笑話,他誇張地張大了嘴巴,差點能塞進去一個鵝蛋,“我說方霞姐,你這牛皮吹的也太大了吧?慈禧太後還能賞賜你一個破臉盆?你怎麼不說這是乾隆皇帝用過的夜壺呢?”
“去去去,你這二狗子,懂什麼?”方霞白了馬戶一眼,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無知的孩童,“這叫曆史文化,你個粗人懂什麼?”
“嘿,我還真服氣了”馬戶來了勁頭,他雙手叉腰,擺出一副不服氣的架勢,“來來來,方霞姐,你給我說說,慈禧她老人家是怎麼賞賜你們家這個破盆的!”
方霞一看馬戶這架勢,知道今天要是不編個故事出來,怕是難以脫身,於是眼珠一轉,計上心頭,她清了清嗓子,故作神秘地說道:“我跟你說,這可不是普通的洗臉盆,當年慈禧太後逃難的時候,路過我們村,正好口渴難耐,我婆婆的婆婆就好心,用這個盆給她老人家接了碗水喝……”
“打住,打住!”馬戶實在聽不下去了,就算自己再傻吧,他可是成天跟在陳陽身邊,耳濡目染也多少懂一點,這不是糊弄人麼!
他哭笑不得地打斷方霞的精彩故事,“我說方霞姐,你編故事能不能編好點?還慈禧太後逃難?還喝你婆婆的婆婆接的水?有慈禧太後的時候,還沒咱們村子呢!”
聽到馬戶這麼說,周圍的人不由哄笑起來,馬戶說的是實話,這村子是建國後,為了開荒才成立的,彆說有慈禧天後的時候了,就算慈禧太後死了,還沒有這村子呢!
“你!你這二狗子,怎麼就不相信人呢?”方霞被馬戶揭穿,頓時有些惱羞成怒,她梗著脖子,指著馬戶的鼻子罵道,“你個沒見識的家夥,誰說咱們村子了,那時候我婆婆的婆婆根本就不住這裡!我告訴你,這可是我們家祖傳的寶貝,要不是看在你們是城裡來的,我才不拿出來呢!”
“得得得,您老的寶貝,您老還是收著吧!”馬戶算是徹底服了方霞的胡攪蠻纏,他無奈地擺擺手,示意方霞趕緊離開,“方霞姐,我們這收的是正經古董,您老這寶貝,我們可不敢收,您還是留著傳家寶吧!”
被叫做方霞的女人,明顯不服氣,她把臉盆往地上一墩,雙手叉腰,提高了嗓門,“你們你們在老百姓家,不收老百姓用過的東西,難道還收皇帝用過的東西呀?”
“嘿,這次你說對了!”馬戶在旁邊咧嘴一笑,故意逗她,“我們就收皇帝用過的東西!”
“啥?”方霞像看傻子一樣看著馬戶,隨後撇著嘴一笑,“二狗子,我看你是進城呆兩天呆傻了吧?咱們這窮鄉僻壤的,哪裡來的皇帝用過的東西?怕不是你小子編出來糊弄人的吧?今天我就站著看著,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收到不!”說罷,她抱著肩膀,一屁股坐在旁邊的凳子上,擺出一副看好戲的架勢。
方霞也不聽勸,就在旁邊抱著肩膀看著,反正陳陽一說不符合,人家一退下來,她就跟人家說,指定是騙人的,弄不好跟馬戶家還有老許家串通好了。
馬戶被方霞氣得七竅生煙,他指著方霞的鼻子,半天說不出話來。最後,他隻能無奈地衝著陳陽苦笑一聲,表示自己也拿方霞沒辦法。
“方霞姐,你這麼說就不對了,我們就算騙人,那我們騙啥了?”馬戶在旁邊聽完,扯著脖子跟方霞喊著。
“那我哪知道?”方霞把嘴一撇,一副不服氣的樣子,“城裡人花花腸子那麼多,誰知道你們有什麼目的,反正準沒好事!”
陳陽不動聲色地繼續看著村民遞過來的物件,目光卻分出一絲,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站在人群外圍的方霞,心裡暗自歎了口氣。這樣的人這些年他見得多了,總是不相信彆人是抱著好意來的,總覺得彆人是來占便宜的。看來今天自己還必須得收到一件東西了,要不然還真沒辦法讓這些村民安心。
陳陽正想著,人群中擠進來一位大叔,他看起來飽經風霜,粗糙的雙手捧著一個被舊布包得嚴嚴實實的物件。大叔走到陳陽麵前,小心翼翼地掀開一角,露出裡麵黑乎乎的東西,帶著幾分期待和緊張問道:“小夥子,你看看,這玩意值錢不?”
陳陽開始隻是隨意地掃了一眼,大叔手裡握著一個物件,乍一看像個銅杯,外麵蒙著一層厚厚的灰,還沾著不少泥土,臟兮兮的,但杯子的樣式引起了陳陽的注意,似乎有些年頭了。當男人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到陳陽麵前的桌子上時,陳陽的目光被杯口吸引住了,他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,心中暗道:這哪裡是銅杯,分明是金杯!
這哪裡是什麼銅杯,分明是一隻黃金打造的高足杯!杯子整體呈暖黃色,在光線下依舊散發著淡淡的光芒,多年的沉埋,讓它看起來如同銅器一般。
明宣德金質龍紋高足杯
杯口敞開,大氣而尊貴,杯口邊緣光滑圓潤,如同少女的嘴唇般誘人。杯腹圓鼓,像是蘊藏著無限的能量。杯身外部雕刻著兩條騰飛雲間的巨龍,龍首微微昂起,怒目圓睜,威風凜凜。
龍鼻闊大,龍口大張,露出尖銳的牙齒,一顆火紅的寶珠正從龍口中吐出。龍須在空中飛揚,仿佛能感受到氣流的湧動。龍身蜿蜒盤旋,片片龍鱗清晰可見,栩栩如生。
杯子下方是高高的圈足,圈足上雕刻著洶湧澎湃的海水紋,海水翻滾,浪花飛濺,仿佛能聽到海浪拍打的聲音。遠遠望去,仿佛兩條巨龍正在海麵上翻騰跳躍,直衝雲霄。
二龍戲珠細節
杯子內部光滑如鏡,杯底中心雕刻著一條騰雲駕霧的巨龍。杯底光滑平整,應該刻有文字,但是被厚厚的泥土覆蓋,陳陽用手擦拭了幾下,根本擦不掉。整個杯子紋飾精美絕倫,雕工精湛,小巧玲瓏,可以放在掌心把玩,卻又透著一股大氣磅礴的氣勢。
陳陽小心翼翼地將金杯捧在手中,細細打量。這是一隻高足金杯,造型古樸莊重,承襲了元代時期豪邁大氣的風格。杯身外壁,栩栩如生的雙龍戲珠圖案躍然眼前:一條巨龍張開血盆大口,昂首向前,仿佛要將那顆璀璨的火珠一口吞下;而另一條巨龍則閉口回首,目光緊緊追隨著火珠,似乎不甘心被搶奪。
火珠被兩條龍緊緊環繞,熊熊的焰氣向上升騰,仿佛要將整隻金杯都點燃。兩條龍周身火焰翻滾,雲氣彌漫,五隻龍爪鋒利無比,彰顯著皇家威嚴。碗內底部中心,同樣鏨刻著與外部風格一致的團身單龍紋,這條龍盤踞其中,仿佛守護著什麼秘密。
看到這裡,陳陽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,從造型到紋飾,都明確指向了明永宣時期皇家禦用的特征,那氣勢磅礴的龍紋,不怒自威的神態,與同時期官窯瓷器上的龍紋圖案遙相呼應,更顯得這隻金杯彌足珍貴。
“大叔,”陳陽儘量控製著自己的語氣,不讓它因為激動而顫抖,他看著手裡這件沉甸甸的寶貝,笑著抬頭看了一眼這位樸實的大叔,“您這物件是哪裡來的?看著有點年頭了。”
大叔用粗糙的手指撓了撓自己的胡子,嘿嘿一笑,露出一口泛黃的牙齒,“這是俺爹留下來的,說是什麼寶貝,俺尋思著你們不是收這個嘛,就拿過來給你們看看。”
這時候,原本還在和方霞爭論不休的馬戶也停止了爭吵,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陳陽身邊,看到這位麵相憨厚的大叔,熱情地打著招呼,“曹叔,您怎麼還親自來了,我們今天正打算去您家看您呢!”
大叔不好意思地搓搓手,“沒事,你去和我來,不都一樣麼!”
馬戶湊到陳陽耳邊,壓低聲音說道:“陳老板,這位曹叔的父親當年和我爺爺可是過命的交情,當年我爺爺就是跟著曹叔的父親都是挖水渠那批人,昨天我爺爺跟說的那幾家中,就有他們一家。”
陳陽恍然大悟,那就不用多問了,指定是這位曹叔的父親,當年跟馬戶爺爺一樣,都是從土裡挖到了這金杯唄!想到這裡,陳陽壓低聲音對馬戶說道:“馬戶你去找個地方,把這東西簡單清洗一下,記住,是簡單清洗,千萬不能用刷子刷、不能用硬東西蹭,就用清水衝幾遍就行,務必保持原樣,知道了嗎?”
馬戶接過杯子,鄭重地點了點頭,“陳老板,您就放心吧,我知道該怎麼做!”說完,他便轉身準備離開。
“等等,”陳陽叫住了他,“記住,用水衝完是什麼樣就什麼樣,千萬彆因為哪裡埋汰你就用東西蹭,就用水衝。”
馬戶再次點頭,轉身快步離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