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在離學校十分鐘車程的小區有套房子,懷念所謂的“家教課上的太晚,學生家長害怕我出事,於是讓我在這裡過夜”——其實就是留在段淮岸的房子陪他。
懷念外宿過夜的次數不多,一周一兩次。
零星的次數堆積下來,一個學期就幾十次。
眨眼她大三,她口中的家教課學生,從初一學生變成了初三學生。
她在浴室裡換衣服,順便洗了個澡。
昨晚睡眠不足,她換的是睡衣,想著補個覺再去吃午飯。
懷念洗完澡出來,發現景悅站在床中央的樓梯處。
景悅愣了愣:“你要睡覺嗎?”
懷念說話帶著微末的鼻音:“嗯,昨晚沒睡好。”
景悅忙讓出位置。
動作間,景悅好像看到了什麼,她眯著眼,湊近懷念。
懷念下意識往外傾:“乾嘛?”
景悅指著懷念鎖骨下麵三厘米左右的地方,說:“你這裡紅紅的,是被蚊子咬的嗎?”
“……”
猜到那是什麼,懷念難以啟齒,嗓音乾澀:“啊,對,蚊子比較毒。昨晚我和蚊子打了一晚上的架。”說到最後,她上下碰撞的牙齒,像是要把彼此咬碎。
埋怨的、憤恨的、怨氣十足的。
她爬上床後,一把拉過床簾。
床簾和牆壁圈出狹窄的、獨屬於她的私人空間。
懷念覺得景悅對她的認知有誤,她不是沒有脾氣的,她脾氣很差。
好比此刻。
她拿出手機,打開聊天界麵。
劈裡啪啦地打字。
懷念:【都說了輕一點!】
懷念:【段淮岸你是沒有耳朵聽不到還是沒親過人啊?】
消息發出去,對方幾乎是秒回。
DHA:【嗯,沒親過人。】
DHA:【你忘了?第一次和你接吻的時候,我就告訴過你,那是我的初吻。】
懷念:“……”
-
懷念悶著一口氣睡覺,睡醒後和室友們去食堂吃飯。
下午的課是實驗課,小組實驗,每學期績點專業前三的懷念被眾人爭搶。她是名副其實的好學生,成績好,還是院學生會會長。討老師喜歡,也討同學們喜歡。
實驗課往往實驗結束就下課,今天的實驗課比以往的晚了十分鐘。
懷念出實驗樓和室友分開,往外走了好久,她才慢騰騰地掏出手機。
半小時前,段淮岸就給她發來消息。
他說他在老地方等她。
他問她還有多久。
他說不急,你慢慢來。
段淮岸口中的老地方,是學校地鐵口對麵的大廈。
段淮岸的車很好認,最貴最奢華的那輛就是他的。
懷念杵在原地,沒過去。
段淮岸當然也沒下來接她,他們早就約法三章。
在學校裝陌生人。
在家裡裝不熟。
最後一條有些難以啟齒……一個禮拜最多做五次。
學校附近的地鐵口人流量極大,懷念停在邊上的公交車站牌下,剛站定,就接到了段淮岸的電話。
不等他開口,懷念長驅直入:“我要坐公交回去。”
果不其然,遭到他的反對:“有車不坐,非得坐公交?”
“到車裡你又得弄我。”公交車站牌隻有她一個人,眼前有車飛馳而過,喧囂嘈雜的環境裡,懷念聲音壓得輕柔,她平常說話都像是在撒嬌,此刻更甚,摻雜了些微的委屈,是惹人心軟的腔調,“我今天腰特彆疼,腿也是。還有我說過很多次,不要咬我,你還是咬了。今天在宿舍睡午覺的時候,我室友都看到了吻痕。”
段淮岸沒有半分罪惡感,並且還含混地笑了聲:“你怎麼和她們解釋的?”
“被蚊子咬的。”
“原來我是蚊子。”
“……”
“過來,我不弄你。”段淮岸語氣倦怠。
“我不。”懷念語氣上揚,態度強硬。
隻是這抹囂張氣焰沒能持續多久。
手機聽筒裡,響起她的名字,段淮岸平波無瀾的語調:“——懷念。”
這是段淮岸生氣的前兆。他心情不好的時候,都是這樣的,毫無溫度的嗓音,直截了當地喊她的名字。
眼前忽然停下一輛公交車,恰好是懷念要上的那班車。
“車到了。”懷念訥訥。
“你——”
話音戛然而止。
段淮岸拿著被掐斷的電話,深暗戾氣的眼看向車外。
馬路空蕩,哪裡還有她的身影?
還真是一如既往地躲他比躲洪水猛獸還快。
“李叔。”段淮岸和司機說,“跟著那輛公交車。”
-
甩開段淮岸,懷念心情很好。
十月中旬,陽光明媚。
懷念坐在靠窗位置,嘴裡哼著歌。
前方是個紅燈。
公交車停了下來。
懷念揉了揉乾澀的眼,眼睫低垂,餘光裡有片反光的灰影。
她慢吞吞且難以置信地轉頭。公交車車身高,停在它邊上的轎車顯得渺小。轎車後排座椅正對著她所坐位置的車窗,防窺玻璃車窗降了下來。
陽光在空氣裡浮沉,懷念的體內像是穿過一道電流,她僵硬著。
紅燈很快。
公交車再次啟動。
邊上的轎車也啟動。
下一個路口,又是紅燈,斑馬線外,又是同樣的停車距離。
懷念忍無可忍,掏出手機,撥通了段淮岸的電話。
她盯著他,深吸一口氣:“你能不能彆跟著我?”
段淮岸也盯著她,眼梢挑起,笑得居然有幾分溫柔:“什麼跟著?我要回家,這是我回家的路。”
懷念:“誰家賓利開四十碼的?這條路都不限速。”
段淮岸:“這你得問李叔。”
駕駛座的李叔早已習慣了他倆的相處方式,他對著沒什麼車輛的馬路,麵不改色地說:“堵車,開得慢。”
“綠燈了,李叔,你待會兒可得快點兒開。”段淮岸語氣閒散,“不過——”
“我怕我的車每次停下來,都能看到你的車跟在我車後麵。你說,是誰在跟蹤誰?”他的視線自下而上地打量著她,緊接著,擺出一副“原來你才是那個跟蹤狂”的表情。
懷念: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