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知道是誰,但沒搭理。
淅淅瀝瀝的水流聲一直沒停。
“再搓下去,衣服要起球了。”段淮岸忍不住出聲。
“……”
懷念按下水龍頭。
她拿起衣服就往外走,低著頭,一個眼神都沒給段淮岸。
沒走幾步,段淮岸突然抓住懷念的胳膊,近乎於扯的力度。
一路走,下樓梯,出了餐廳。
懷念看到他停在餐廳外的車,忍不住出聲:“段淮岸——!”
段淮岸停住,瞳眸漆黑:“舍得和我說話了?”
餐廳門前的院子很靜,就連路燈燈光都悄無聲息地淌著光。
懷念又不吭聲了。
隻是對視。
一秒。
兩秒。
……
安靜了不知多久。
段淮岸拉拽著她胳膊的手,忽然鬆開,像是妥協。
“就這麼不想和我說話?”
懷念神色不明地盯著他:“我們還在吵架不是嗎?”
“吵架。”段淮岸重複了一遍,他嘴角倏地扯起一抹近乎自嘲的笑,“你知道吵架之後的人會想做什麼嗎?”
“……”
“我想和好,你呢?”
晚秋夜風涼颼颼的,段淮岸的嗓音毫無溫度,拆穿懷念的心理:“你巴不得不和好,巴不得我不來找你,對嗎?”
懷念屏息。
段淮岸笑了下:“還是不願意說話?”
他收回的手,再度用力地拽住她的胳膊,將她整個人都拖著走,走到車邊,他利落地打開車門,把懷念塞進車裡。
懷念想甩開他,不斷掙紮,卻無論如何也逃脫不了。
她衝他喊:“我舍友還在等我。”
話音落下,段淮岸從口袋裡掏出個黑色的東西,朝她拋了過來。燈光濺入車內,手機的著落點是她的雙膝,屏幕識彆到人臉,隨之亮起。
段淮岸單手抵著車門,居高臨下地睨她,語氣很淡,卻帶著極強的威懾感。
“我已經給你舍友發消息了,說你要去上家教課。”
懷念難以置信地瞪大眼。
緊接著,就看見段淮岸又掏出一隻黑色手機。
手機屏幕閃爍,光線變幻,最後白光定格。
懷念沒注意他的舉動,她拿起自己的手機,掙紮著要離開。她實在是無法和段淮岸待下去了,這個替她擅作主張的男人,野蠻,自私,不講道理。
她雙手推搡著段淮岸,段淮岸巋然不動地擋在車門前。
他指尖對準屏幕裡的播放按鈕,輕鬆一按。
汲汲夜風好像停了。
電流聲滋滋作響。
隨之響起的,是被子摩擦的窸窣聲響。
沉寂片刻,緩緩響起的,是懷念懊惱卻又佯裝鎮定的聲音。
“……抱歉,昨晚我好像喝多,耍酒瘋了。”
懷念下意識抬頭看段淮岸,對視間,時間的計量單位不是時分秒,而是漫長的年。
兩年前。
高考畢業那年。
懷念頭疼欲裂地醒來,映入眼簾的不是她熟悉的她自己的臥室,而是她所熟悉的,段淮岸的臥室。
還沒等她理清狀況,耳邊傳來一道更熟悉的冷嗓。
冷氣由四麵八方傳來,段淮岸的嗓音似是淒風冷雨,朝她襲來。
“早上好。”他語氣淡淡,嚇得懷念尖叫出聲,也不過叫了一秒,她就被段淮岸捂住了嘴。
距離驟然拉近。
空氣裡漫著悚然的靜。
段淮岸的呼吸撲在她臉上:“你媽媽在外麵打掃衛生,懷念,你要是不怕被你媽發現你和我躺在一張床上,你就接著叫。”
或許是害怕,或許是當下的情形讓她倍感茫然,懷念收聲了。
段淮岸也收回手。
懷念睖睜著眼,像個失憶新娘。全然忘記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,然而周遭的一切都在提醒她……淩亂的床單,絞成團的衣服,被窩裡裸著的兩個人,酸澀腫脹的身體,皮膚淌著黏膩的濕濡感。
許久後,懷念艱難出聲:“……抱歉,我昨晚好像喝多,耍酒瘋了。”
“你所謂的耍酒瘋,就是拉著我親我。”段淮岸語氣平靜地陳述著。
“……”懷念閉了閉眼,她完全不敢看段淮岸的臉,甚至無顏麵對自己,她抿了抿唇,嘗試給自己找借口,“我喝多了,但你好像沒喝酒,你怎麼不拒絕我?”
“你以為我沒有拒絕你?”段淮岸剛睡醒的嗓低啞,莫名有幾分委屈感,“我不讓你親,你就說我小氣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不讓你脫我衣服,你也說我小氣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——”
“——對不起。”懷念並非對昨晚發生的種種沒有印象,模糊地記得,自己確實是紅著眼哭哭啼啼地罵段淮岸小氣。至於為什麼罵段淮岸小氣,懷念記不得了。
倘若真是因為段淮岸說的這些理由……
懷念哽了下喉嚨,“你想怎麼辦?”
段淮岸說:“這話得問你,你打算怎麼辦?”
室內再度陷入安靜中。
低糜又詭異的氣息在室內發酵。
段淮岸姿態悠閒地靠著床頭,他身側,懷念雙手緊抱著被子護在胸前,然而身側與後背顧及不到,露出白皙漂亮的腰線。
段淮岸的視線,最後定格在她嶙峋突出的蝴蝶骨上,細細的,輕顫的。
他不合時宜地,想起了自己收藏的蝴蝶標本。
“懷念。”他喉結滾了滾,想說出口的那句話,被懷念搶先了一步。
懷念說:“我會對你負責的,段淮岸,以後你——我隨叫隨到。”
段淮岸一頓,眉心微不可察地跳動了下。
見段淮岸半天沒吭聲,懷念語氣加重:“我說真的,我沒騙你,我會對你負責的。”
她邊說,邊慌地轉身,目光一掃,撞上段淮岸深暗的雙眼。
他周身清冷正經,麵容嚴肅,忽然舉起手機,手機屏幕朝向她,示意她看。
看清手機屏幕裡的錄音界麵後,懷念腦子裡“嗡”的一聲,心臟快要爆炸。
偏偏段淮岸還用一絲不苟的語氣說:“以防你以後反悔不認賬,這是物證。”
“……”懷念愣了愣,沒忍住,出聲:“我覺得我是個挺靠譜的人,挺值得人信任的。”
“嗯。”段淮岸應聲,但還是接著讓手機持續錄音,他眉梢輕抬,不鹹不淡道,“但我這個人,生性多疑。”
“……”
錄音到此為止。
段淮岸站在車外,懷念坐在車內。
路燈燈光被他遮擋了大半,他低垂著眼,辨不清臉上情緒,隻能聽見他一貫冷淡的嗓音,沉沉往她耳裡鑽,像是要入侵她的大腦,攪弄她的良知。
“——隨叫隨到?挺靠譜的人?挺值得人信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