另一盒季綰打算送給蔡恬霜。
妝娘解釋道:“姑娘有所不知,要不是東家特意為姑娘留了一盒,今早就都被臨街米行的老板娘買了去。”
換作彆人,季綰不會覺得掃興,可偏偏那人是臨街米行的老板娘。
拿起打包好的迎蝶粉走進自家小巷,季綰又一次遇見敷粉簪花的魯康洪。
魯康洪是個油嘴滑舌的小白臉,有些姿色,否則也不會被廖家挑中成了贅婿。
冤家路窄,季綰再擠不出半點好臉兒,徑自越過他,卻被堵住去路。
“綰兒要出嫁了,作為近鄰,姐夫給你挑了一樣妝粉作賀禮。”
說著遞出紅綢錦袋,與季綰拎著的袋子一模一樣。
季綰沒接,暗含譏誚,是有人心虛想以小恩小惠堵住她的嘴吧。
“若我猜的沒差,袋子裡是迎蝶粉吧,誰出的錢兩?”
魯康洪也注意到了季綰手裡拎著的錦袋,嘀咕一句,還真是費心不討好。
“綰兒既知是迎蝶粉,定然知曉它的昂貴,算是姐夫的一點兒心意,咱們一笑泯恩仇,如何?”
“不打自招了?”
麵對季綰一次次的挑釁,魯康洪沒了耐性。
自己夠伏低做小了!
要不是看她即將嫁給正三品大員,日後在街坊裡更有說服力,自己作何要討好她?
“綰丫頭,飯可以亂吃,話可不能亂講!”
季綰懶得多言,邁開步子。
厚顏無恥、忘恩負義、狼狽為奸此類形容在他這裡有了具象化。
魯康洪站著不動,仗著七尺身量堵截著嬌小的女子。
季綰在女子中身量適中偏高,卻是不及麵前的男人。
有些人,真是將卑劣刻進骨子裡,以男女之間天生的體型差距來恃強淩弱。
算不得男人。
“讓開。”
“不讓呢?”
乳臭未乾的臭丫頭,不吃軟是吧,魯康洪打算將無賴進行到底,今兒不把她逼哭不罷休。
他故作凶狠地扭扭脖子,朝季綰逼近,“要不你喊兩聲,讓人都出來看看笑話。”
街坊鄰裡,瓜田李下,最容易傳出非議,一個未出閣的小嬌娘,定然是注重名聲的。
壓迫感襲來,季綰沒有後退,也沒有如不諳世事的少女被嚇得哭喊出聲,而是在魯康洪跨進一步之內時,掄起手上的錦袋砸向他。
“恬霜!”
“恬霜!”
被砸了腦袋,魯康洪下意識就要還手,卻在掄起拳頭時,被人扼住手腕,旋即,膝彎一麻,轟然跪地。
跪在了季綰麵前。
破門而出的蔡恬霜擒住他的右臂使勁兒向下壓去。
“啊疼疼疼!”
魯康洪齜牙咧嘴,眼冒淚花,哪能想到隔壁新來的小丫頭是個練家子。
季綰冷冷睥睨醜態畢露的男子,淡淡警告道:“你還能在街坊立足,全賴廖姐姐給你體麵。彆身在福中不知福,一再傷害枕邊人。”
說罷,微抬下巴,示意蔡恬霜放手。
蔡恬霜趁勢踹出一腳,踹得魯康洪趴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。
等巷子空了,魯康洪從地上爬起來,“呸”了幾聲,嘴裡仍有一股子土味,剛要憤憤回屋,忽聽身後傳來一道不算陌生的聲音。
“誒?”
扭頭的一刹,眼前一黑,被人罩住麻袋,拖拽向無人的小徑中。
莫名挨了一頓拳打腳踢。
小徑外,身穿綠萼繡紋湖綠長衫的沈栩負手而立,背對小徑呆呆望著季家方向。
在鄉試的九日裡,除了奮筆疾書時,他滿腦子都是季綰有無偷偷在號舍外徘徊的猜測,也知是自己不切實際的希冀。
譚氏準他放鬆幾日,閒來無事,他乘車來到這邊,無意目睹季綰被人欺負的一幕。
為了人情,他本可以出麵替她解圍,可他無法麵對她即將出嫁的事實。
那原本是他與她的婚期。
倘若三年前,他沒有被人頂替名次,榜上有名,或許他會順利通過會試和殿試,取得進士功名,步入仕途,那樣,他還會被君晟逼著做出抉擇嗎?
可是,沒有倘若。
心腹小廝走出小徑,沒有察覺主子的異常,“公子,那就是個繡花枕頭,不禁打,暈過去了。”
沈栩沒回頭去查看,甚至眼未眨一下,就那麼邁開步子走向不遠處的馬車。
心腹小廝手捧畫筒走到季家門前,叩了三聲門。
當季綰攤開畫軸時,美眸微動。
灑金素箋上,一排排丹桂迎風落花,拂過一頂喜轎,吹起轎簾,露出女子嫁衣一角。
畫作沒有著者署名,僅有題詞。
“於歸吉期,厚顏謹祝,以筆墨繪景,十裡桂花鋪長街,賀卿嘉禧。自此百歲千秋,清歡常樂。”
“娘子,誰送的啊?”蔡恬霜欣賞著畫中栩栩如生的桂花,欣賞溢於言表。
秋日桂花滿街,極為應景。
會是主子在朝中的知己好友嗎?
季綰怔怔盯著題詞,腦海中浮現出已被她強行剔除的模糊畫麵。
他們在秋日定情,也將婚期定在秋日。
可秋風還未染黃枝葉,就已物是人非。
當晚,季綰將畫作連同題詞一並燃燼在火光中。
第一次試穿嫁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