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老夫人正側躺在羅漢床上,手裡把玩著魯班鎖,身上的灰綠素緞襖衣上繡著幾朵綠萼。
見到來人,老者沒有半分心虛,帶著鼻音哼了一聲。
一隻狸奴跳下羅漢床,喵喵喵地蹭著君晟的錦靴。
君晟搖搖頭,拉著季綰走到老人麵前,“大費周章就是為了見孫媳婦一麵?”
徐老夫人將魯班鎖塞進他手裡,“我要六合榫。”
隨後拉過季綰,仔細打量起來,經過婚夜滋潤的新婦,怎麼眉眼還是透著清澈稚氣,不露嫵媚?
被盯著有些不自在,季綰彆開臉,“老夫人可容晚輩把脈?”
觀老夫人的氣色,沒有異常,可年紀擺在那,處於醫者的謹慎,季綰想要試下她的脈搏。
徐老夫人大大方方伸出手,感受到女子冰涼的指尖落在自己溫熱的腕部。
少頃,季綰收回手,朝坐在茶水桌前的君晟點點頭。
視線流轉在小夫妻之間,看他們心照不宣的樣子,徐老夫人又是一哼,提醒君晟快點完成六合榫。
素日威嚴的老太太,也隻有在長孫麵前才會流露幼稚的一麵。
君晟失笑,靈活變幻魯班鎖的結構,很快變換出六合榫的形態,攤開手掌呈給一臉傲然的老者。
很像在哄老小孩。
徐老夫人沒接,忽從衣袖裡取出一隻粉紫圓條翡翠鐲,快速套在季綰的腕子上。
紫粉晶瑩的色澤很襯膚色,顯得肌膚細膩粉潤。
季綰想要褪下,被老夫人按住手掌,“丫頭,該對老身改口了。”
無論是否有血緣,長孫是她帶大的,愛屋及烏,怎會不疼惜孫媳呢。
嚴肅的人也有弱點和柔情,老者按著季綰的手,露出千帆過儘後仍保留在通透裡的倔強。
執拗於親情的倔強。
季綰沒有等來君晟的“解圍”,被祖孫二人夾擊在中間,進退不得。她卸去小臂的力道,沒底氣地喚了聲:“祖母。”
“欸!孫媳婦!”
徐老夫人朗聲應答,露出得逞的驕傲。
清霽晚霞透窗,簷下黃鸝發出遏雲的啼叫,更顯小院靜幽。
酉時末段,見孫兒起身告辭,徐老夫人炯炯的眸光變得複雜,“不帶著綰兒去見見你娘和豫哥兒?”
君太師以欽差的身份奉旨出行,還未回京,府中坐鎮的人隻剩下主母譚氏。
君晟拎起藥箱,望了一眼敞開的門扇,屋外有仆人在探頭探腦。
依他對母親的了解,主動去見,是見不到麵的。
即便沒有發生換子的事,豫哥兒也是他永遠的痛和無奈,繼而轉變成他與母親之間越不過的鴻溝。
從蕙蘭苑離開,兩人穿過抄手遊廊來到二進院。
二進院的正房門扇緊閉,似在以這種方式拒絕來客。
一眾仆人早被府中管家支開,恐他們暗中嘀咕。
華麗的府邸大院,隻剩廊下兩位客人。
季綰聽徐老夫人講過譚氏與君晟母子關係出現裂痕的緣由,她主動伸出手握住君晟的小臂,柔聲安慰道:“來日方長。”
發生的事無力改變,可來日方長。
君晟稍稍側身,想說自己沒事,卻在無意掃到一抹隱在遠處廊角的身影時,微揚眉宇。
“念念,他在那邊。”
季綰反應了會兒才反應過來“念念”是自己新得的小字,是他們私下裡的稱呼,旋即又反應過來那個“他”是誰。
美目泛起水質漣漪,並非沈栩給她帶來的內心波動,而是深感造化弄人,與沈栩相識六年多,在初夏時他們還在暢想婚後的生活,短短一個盛夏過去,她成了另一人的妻子。
盛夏逢乾旱,她精心經營的六年姻緣亦是河涸海乾,回首一片荒蕪。
“念念。”
君晟的聲音喚回了季綰的意識,她在君晟慢慢附身時,下意識向後退去。
腰肢卻被一隻大手攬住,身體不得動彈。
君晟將她攬入懷中,虛虛地圈住她的細腰,附耳道:“讓他死心,嗯?”
“什麼?”季綰沒懂他的暗示,身體微僵在那懷抱裡。
當左耳垂傳來溫熱的觸感,季綰縮起肩頭,雙手驀地撐住君晟的胸膛,“你”
“念念,讓他死心。”
君晟扣住她的雙腕,不準她退開,呼氣拂過她整個左耳。
四肢百體都在輕顫,季綰險些站立不穩,撐在他胸膛的手改為攥住衣襟。
離得太近了,近到衣衫緊貼,呼氣相連,初秋的涼爽與身體的燥熱相彙,沁出薄薄細汗。
君晟在一陣暖香中抬眸,掠過女子耳邊碎發,看向廊角的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