弩手端好了弩箭,長弓手也立刻拉弓,對準了藍恩。
他們才剛見識過一個獵魔人的本事,還有貨真價實的魔法,用血和命。
而藍恩,正好也有一對貓眼。
這很難不讓他們緊張起來。
藍恩和他們的結盟本就發生的很突兀。
“你想乾嘛?怪胎!找死嗎!?”
弩手激烈的喝罵,而藍恩看得見,他扣在扳機上的手指在抖。
長戟兵和長弓手也是一樣,神情激憤,卻都在吞咽口水。
藍恩側身而站,靜靜地扭頭看著他們,直到他們的呼吸平穩下來。
在長久的沉默之後,藍恩平靜的開口。
“我隻有一把小刀,先生們。而你們,則有兩支箭搭在弦上。”
三個人都在言語中平靜了些許。
或者,使他們平靜的並非言語,而是自身的優勢地位。
但藍恩歪著頭吐出的下一句話,讓氣氛急轉直下。
“但兩支箭能解決我嗎?”
“來試試啊!怪胎!趕緊動手讓我試試啊!”
麵對噴口水的弩手,藍恩始終麵無表情。
這更顯得對方色厲內荏。
“先生們,你們剛剛才見識了獵魔人的生存能力和殺戮能力。而你們,一個沒了武器的長戟兵,兩個隻有單手劍,且站在我五步之內的射手。我想動手,你們撐不過十秒。”
其實他們能撐至少一分鐘,藍恩不管是身體素質還是裝備質量、劍術水準,都差自己老師一大截。
但是波爾東對他們的震懾太大了,大到他們暫時有點思緒紊亂。
“我、我們還有兩支箭!”
“沒錯,兩支箭。”藍恩保持著側身姿態,點點頭。
“但是,想要在十秒內殺死我,你們就要射中我的心臟,或者腦袋。”
隨著藍恩平靜的話語,三個人的視線也隨之挪動到這兩個部位。
但緊接著,兩個射手的表情就難看起來。
他們是老兵,他們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了。
“是的,先生們。我側著身,所以你們如果想要射心臟,那麼箭矢就要穿過胳膊,穿過三層棉甲,還有一層皮膚,肋骨,一對肺......它穿不進來。那我就有時間在中箭後殺光你們,所以你們隻能射腦袋。”
“而如果把目標局限在腦袋這麼大點的地方,就算是一把小刀,我也有信心擋下兩支箭。”
年輕人握著狩獵小刀的手臂已經抬到了側臉,那意思很明顯。
——心臟的位置留給你們,弩箭是否要射出來,也由你們決定。但是那兩隻箭射出來的後果,我也闡述的很清楚了。
言語停止,對麵的三個泰莫利亞軍士咬緊了腮幫子。
年輕人的表情平靜如常,像是剛才在自己身上做出的關於“死亡”的可怕假設,都不存在一樣。
他突然輕輕的笑了。
“所以,咱們沒必要把事情發展到那一步,對嗎?我隻想給我的同類說會兒話,他救不回來了,明擺著的事。就算是梅裡泰利的祭司在場也救不回來,不是嗎?你們可以趁這時間收斂一下這位可敬士兵的屍體,到時候他也差不多死去,你們正好搬著他們的遺體,去領主大人的城堡裡領取賞金。咱們今天見到的血夠多了。”
站位沒有改變,但氣氛開始鬆弛。
也許是因為藍恩的笑,也許是因為藍恩所說的錢。
長弓手的嘴唇囁嚅一會兒,遲疑著開口。
“你、你不跟我們一起去?大人為這個謀殺犯開出了三百六十枚奧倫,那可是......”
“那可是一大筆錢。”藍恩打斷了他,點點頭。
“但是各位,實話說吧,我欠你們人情,你們整個小隊的人情。”
“雖然我們現在還向對方亮著刀刃,但事實是:你們把我從我的老師手中解救了出來,並因此死了一位可敬的軍士。”
“我的老師有多強我們都見識了,我一個人在他手下絕對沒有逃離的希望。”
“你們是領主派出的執法隊,你們捉拿他是職責所在,這沒錯。但是生命寶貴,不管這是不是你們的職責,我承了這救命的情,就必須回應。尤其是你們還死了人,所以賞金我一枚奧倫都不會要。”
誠懇的話語讓氣氛更加輕鬆了,兩個射手都微微垂下了箭頭。作為回應,藍恩也轉身,正麵麵對他們。
“人們都說,蛇眼的獵魔人跟蛇一樣沒有感情,看來他們純屬汙蔑。”
長弓手將箭矢收回箭囊,衝著年輕人點點頭。
弩手也撤了箭。
“我們感謝你的誠懇,但是巴倫隊長是個鰥夫,你放棄的賞金沒辦法惠及他的家人......說真的,你該再考慮一下。”
“算了吧,各位。”藍恩微笑著搖頭,匕首插回刀鞘。
“這是我欠你們的,如果這位軍士沒有家人,那就拜托你們用賞金給他辦一場體麵的葬禮吧。我自認,我這條命還是比三百多奧倫有價值的。”
救命的人情不還,藍恩會看不起自己。
三個人互相對視,最後一起朝著年輕人點點頭,把空間留給了兩個狩魔獵人。
此時,波爾東的絡腮胡上已經占滿了嘴裡流出的粉紅色血泡,那是肺泡裡血液的顏色。
他依舊看著自己的學生。
而藍恩,則俯視著他,緩緩蹲下。
“終於能好好談談了......老師。”
沒有再掩飾的必要,沒有再讓自己成為冰山的必要。
藍恩笑的解脫而釋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