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會消耗掉彆人三倍以上的食物和水,長此以往,他會招來其他人的嫉恨,你知道的,我們誇父族至今還是平均分配食物,沒有誰願意破壞這個規矩,對此我也無能為力,”陳莫搖搖頭,“很久以前出現過這樣的事情,後來他自己自行了斷了,我現在擔心小鄧子,擔心他承受不了來自族人的指責。”
“走自己的路,讓彆人去說唄。”
“這話說起來容易,可是在實際生活中,卻難於登天,誰會不在意彆人的目光呢,況且這目光是來自於自己的族人,那些曾經朝夕相處的人。除此之外,還有來自於自己內心的愧疚,他會日日夜夜開始自責,直到無法原諒他自己。”
“如果你們願意,沒有誰能夠像你們那樣高大威武,你們可以膨脹,有了力量,就可以走出洞穴,開辟新的家園,到時小鄧子就不會感覺到與眾不同了。”
“開辟新的家園根本沒那麼容易,近千年來,人族勢力異軍突起,大手一揮,整個山川就劃歸到了自己帳下,在那居住了上千年的生靈,被驅趕,被焚燒,他們還美其名曰開墾荒地,可是他們不知道,這些荒地,原本是彆人的家園。”
“想不到神族也有這種煩惱啊,可是你們一咆哮,整個大地都會顫抖,你們不利用這個優勢麼?”
“薇兒,你不能這樣,誇父族自己的事,你少出餿主意,”烏次爾眉頭微皺,埋怨道,“彆再煽風點火啦!”
“我沒有,我隻是好奇,想弄清楚一些事,我一直以為我們火浣鼠族卑躬屈膝是因為我們太弱小,可是陳莫你們不一樣啊,你們有著讓人歎為觀止的力量。”
“力量是一把雙刃劍,會創造美好的生活,也會帶來毀滅性的破壞,我們不會放任自己的身體膨脹,如果這樣,我們會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,這是與四海八荒所有生靈為敵,我們還是隱藏在天崖洞內吧,那裡還有我們的一席之地。如果我們出現在陽光下,讓自己變成巨人,對於其他生靈來說就是一種災難,我們會跟他們爭搶食物,掠奪他們的水資源。”
“你們就吃自己那份,用自己的雙手創造勞動果實,你看我們幽木穀,就是自給自足,不需要依靠任何人。”
“食物可以自己創造,可是水是不可以自己創造的,我們的先祖曾經為此付出過慘痛的代價,那薇兒姑娘,我從來也不想讓自己膨脹,你知道,這是我們誇父族的痛苦,這痛苦像猨翼山那麼寬廣,那麼厚重,這並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。痛苦就讓它們在黑暗裡隱去,讓它們消失吧,不值得被記錄。”
我好像又開始戳陳莫的傷疤了。不久前我對自己說過,要對陳莫友善一點,他是烏次爾的朋友,他還獨自上猨翼山上將我救了出來。
而且,下這麼大的雨,陳莫並沒有嘲笑我,相反,我看到他眼睛裡有著深深的擔憂。雖然,他可能隻是在擔心著烏次爾,他那個可以托付生死的朋友。
我算什麼,在陳莫的心裡,可能就是他朋友的一個朋友。我們之間隔著烏次爾,隔著……
但是,好像,曾經我們之間並無遮擋,如果說要隔著什麼,那就隻隔著一縷空氣,那個晚上,我不著寸縷,就那樣暴露在他的麵前。
也不知道陳莫在黑暗中看了我多久,又看到了什麼。
披肩的長發,雪白的肩膀,還是波瀾起伏的山峰,抑或是那一簇滴血的火焰?
他一定是被那簇耀眼的火焰給吸引住的,一定是的,那火焰那麼特彆,無人的夜晚,我也曾深深地俯視過它,它是流動的,有著一種噴薄而出的力量。
他是第一次看到姑娘的身子嗎?明知道是冒犯,他為什麼不早點離去,他是不是故意的,如果我沒有發覺,他是不是打算長久地看下去……
陳莫長得挺正氣的一個人,而且,他是神族。我現在看他的時候,總會想起那個漆黑的夜晚,好幾次為了這件事情遲遲不能入睡。
這件事情折磨我很久了,但是我找不到地方說。
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將這個事情告訴烏次爾,他們是無話不談的值得托付生死的朋友。
想起這個我就如鯁在喉,恨不得親自上手將陳莫那晚的記憶抹去。
可是誰都知道,我沒有這個能耐,陳莫說他有,也可能隻是幌子,他隻是在安慰我。今晚與陳莫說了許多話,但我一直沒敢正眼看他的眼睛。
我回到自己的房間,在黑暗中看到自己的手臂又泛起了微弱的紅光,算了算日子,還沒到月圓之夜呢,之前抹的沙棠醉怎麼突然就失效了。
管不了那麼多了,我找了一個隱蔽的角落偷偷地抹過一遍沙棠醉,又呆呆地想了一遍幽木穀的人和事,特彆是小問號,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,有沒有吵著要見阿娘。
都盧依交待給我的事情我沒有忘記,隻是感覺力不從心。出來這麼久了,還是沒有一點點關於格木的消息。與幽木穀漸行漸遠,又想起出穀時做過的那個噩夢,莫都爾垂死掙紮的臉像個幽靈一樣晃蕩在我眼前,真實得像是昨天剛剛發生的事,那麼清晰,那麼痛苦。
我沒有跟烏次爾說起這些。曾經以為,我與烏次爾無話不談,我們之間沒有秘密。